马蹄声从道路远处传来,毒辣的日头之下,道路远处扬起一片尘土,显然那原来的一骑奔驰甚急。
道路上原本就稀少的行人,远远听见马蹄声,就立刻赶紧侧身让到道路两旁远远躲开。
这兵荒马乱的时节,在这南来北往的大路上如此纵马急驰的,大多都是军中之人,不是探子斥候,便是那些往来传送急件的军使,这些人等纵马奔驰,若是践踏平民,那是不会赔的,若是惹恼了人家,说不定还栽你一个延误军机的重罪。
夏亚一路从帝都纵马北上,看着道路两旁那些畏畏缩缩躲避的平民,心中也是暗暗叹息。
这世道,还不知道要乱到什么时候。
帝都的局势是越来越紧张。阿德里克整军备武,几乎每一天,都会传来帝**北上平叛的消息,这消息几乎一天一个样。
民间都知道大战即将来临,凡是有些门路的,都离开乡间村镇家园躲避到附近的城市之中,虽然对于平民来说,一旦战乱祸起,躲避进城市之中也未必安全,但是至少,那些城市拥有的高大的城墙,或许能给人带来一些心理上的安慰吧。
还有一些平民,就只能盲目的往南迁徙,只盼能离帝都越远越好。
夏亚从帝都出来北上,一路上就看见大路上不少逃难的难民,拖儿带女,挟带家的逃亡。
在亚美尼亚军区的势力范围已经如此,亚美尼亚可是叛军之中的第一强藩都已经如此,可想而知其他叛军势力地盘只怕也是这个样子了。
帝都在准备,叛军这里也在准备,这一场大战”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打起来吧。
※※※
从帝都出来已经是第四天了,每天昼夜不停的奔bo,纵然夏亚吃的消,马匹却是吃不消了。从帝都出来的时候,原本夏亚还带了一匹备马”可惜就在前日晚上,也该着他倒霉,在渡河的时候,一匹马的马蹄被河底的暗石所伤,马蹄子陷进了石缝了,就此瘸了。夏亚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种倒霉的事情,没来由的损失了一匹马。只剩下一匹马赶路,这么一来,跑上一天下来,马匹就几乎要口吐白沫了。
中午的时候,夏亚看了看天se,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他南下北上已经多次了,对于这一路的路程倒也熟悉,看了看周围的地势,就想起再往前走大约不到七八里,是一个镇子。就有心到镇子上去买一匹马。
镇子果然就在夏亚预料的地方”这里已经算是快出了亚美尼亚军区了。只是近日亚美尼亚军区之中的军队调动,那个休斯总督据说把军队都集结往美里卡城去,准备应对帝**的反攻了,所以后方倒是兵力不足,不少地方连哨卡都撤了去。这镇子里原本听说驻扎了一个营队”现在夏亚到来的时候,却是连半个亚美尼亚军的士兵影子都没瞧见。
镇子还是那个镇子,只去却破败了许多”原本这镇子的外围建了一圈土墙,但是毕竟不是什么真正的城市,没有守军把守的话,这土墙实在没有任何意义,一个成年的男子,轻轻一跃就能翻身而过。
镇子上倒是有几个农兵,大概是原来的驻军拉起来的辅兵民夫之类的”驻军离去之后,就直接把这些人丢在了这里没有带走”原本这些家伙穿着破烂的淘汰下来的叛军军服,懒散的坐在镇子口的土墙下避太阳乘凉”手里还拿着一些破烂生锈的刀剑,或者磨尖的木棍之类的武器,但是远远的听见夏亚一骑奔驰而来的马蹄声,顿就一哄而散,只以为是什么军队开来,有的跑的急,连鞋子都丢了也是顾不上了。
夏亚来到镇子口,看见远远逃匿的这些家伙,也只是摇头笑了笑,缓缓策马进了镇子。
走大了镇子里记忆之中的一家酒馆,那酒馆却早已经不做生意了。这乱世,南来北往的商路都断绝了,这镇之中的酒馆自然就没了生意,若不是酒馆主人人,家宅田园都在这里,只怕也早就跟着难民一起跑掉了。
夏亚直接在酒馆前下了马,将马匹栓在了门口的柱子上,看了看街道远处几个畏畏缩缩躲在远处偷看自己的家伙,冷笑一声,谅这些本地的土混混也不敢来偷自己的马,这才大步走了进酒馆里。
酒馆地上满是灰尘,也不知道多少日子没有清扫了。夏亚推门进来,里面立刻就有老板跑了出来,赔笑道:“这位老爷,本店已经不营业了,请您………”
话还没说完,夏亚已经将一枚银币塞进了他的手里,那酒馆老板低头一看,顿时后半句话就咽了回去。
“弄点吃的,什么都行,最好有rou。”夏亚飞快道:“还有门。的马,也喂上草料,要干草!”
这老板一脸苦相,赔笑道:“这个……干草是有,但是rou“……”
夏亚叹了口气,看了看这老板的脸se蜡黄,只怕人家自己也不知道断荤多少日子了,恐怕实在拿不出rou食来,就点了点头:“嗯,那就随便弄些吃的。”
说着,想了想,又从怀里出了一枚银币来塞了过去。
这老板眼睛顿时一亮,上下打量了夏亚两眼,忽然就心里一动,欢叫道:“,想起来,有rou,有rou的!”
夏亚也不理会他,直接就走了进去,随便找了个位置坐在角落里。
这镇子只怕已经没几个人了,食物也是简单,不过是几块硬硬的面饼子,而且还是黑麦和一些杂粮磨出来的,又黑又黄,咬在嘴巴里干干的,还有一股子酸不酸咸不咸的味道。不过这酒馆老板却弄了一碟子豆酱出来,味道却是不错。
夏亚胡乱吃了半块饼,正坐在那尼休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闻到了一股子rou香”抬起头来,就看见那个老板一脸献媚的笑容,端了个盘子跑出来,盘子里剁了几块黑不黑红不红的rou,却是用火烤出来的。
夏亚一愣”没想到这个老板居然真的弄出了rou食来,心中好奇,看了一眼,还没动手,就忽然听见酒馆后面传来一阵子哭嚷的声音。
一个带着童音的嗓子哭着,一个身材瘦的身影就跑了出来,一把冲到了酒馆老板的身后,用力抱住了他的腰,一下一下拍打在这酒馆老板的身上,叫道:“我的狗!我的狗!!!”
这老板脸se一变,回头一把将这孩子推在地上,怒斥道:“滚回去!在这里哭嚷什么,别惊扰了客人吃饭!”
说着,上去有踢了一脚。
那地上的孩子却滚了起来,死死抱住老板的tui脚,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怒气:“我的狗!!我的狗!你为什么杀我的狗!!”
这老板急了,抓起这孩子来,左右开弓,劈头几个耳光打过去,孩子顿时双颊红肿”却是依然死死拽住老板的衣服不松开,含混不清的哭嚷。
老板脸se难看,怒道:“什么狗不狗的!人都快饿死了”你就抱着那条死狗有什么用!早晚也是饿死,不如杀了吃rou!还能换回点钱财。”
夏亚看在眼里,心中叹了口气,倒是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嗯不到自己随意的一句要吃rou食的要求,却让这老板杀了自家孩子养的狗儿。
他本身年纪也不大,才刚过二十岁,自然明白这些孩子的心情。但凡这么大的孩子”若是养了什么宠物,自然是爱到了极点”当作自己的伙伴一般被当面杀了做熟了吃掉,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了一些。
想到这里”夏亚看着面前的盘子里的rou食,也实在动不下手了,叹了口气,站起来看了看这个老板。这老板已经将孩子推到了一旁,看着夏亚站起来,夏亚人高马大,又是一股子彪悍的味道,老板顿时就是一慌,赶紧叫道:“这位老爷,孩子不懂事,您,您别和他“……”
夏亚却摇摇头:“算了,是我不好,不该让你杀了孩子的狗。”
他随意站起来,就道:“镇子上有地方卖牲口的么?”
这老板松了口气,赶紧回话道:“在北边口倒是有,不过现在这时候,只怕也没几个人了。您是要买………”
夏亚原本就抱着万一的希望,听老板这么一说,心中也明白,战争年代,马匹是何等的精贵,纵然原本这镇子的牲口市场能有些骜马贩卖,现在这时候只怕也早就没了。
想了想,就直接出了门去。
马匹已经喂过了干草,休息了这么长时间,精神也旺盛了不少。夏亚不想在这镇子上逗留太久,翻身上马就往镇子北边而去,跑到了镇子北边,果然看见那老板说的牲口市场早已经人去一空,只有三两个闲汉子蹲在那儿,整个市场唯一的一头牲口,便是一只瘦弱的老牛,瘦的只怕就剩一把骨头了。
夏亚叹了口气,正要纵马出了镇子继续赶路,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自己后面还要赶路,不如回那酒馆里再带些面饼上路。
拨马回头,才跑到那酒馆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子哭嚷叫喊的声音,声音凄厉尖锐!
夏亚心里一动,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进去,就看见了让他愤怒的场面!
两三个身穿破烂军服的农兵闲汉在店里,将那个老板踹在了地上,那老板身上都是血,一个面se有些惶恐的家伙,手里攥着刀柄,刀子还依然戳在那老板的身上。
另外两个同伴,却手里各拿了一块银币,却正是夏亚之前给那老板的。
那个孩子也被踹在了地上,却是奋力的哭嚷叫喊,双手死死的抱住一个家伙的tui脚不松开。
那个拿刀子的农兵明显是慌张,眼i脚被抱住了,眼睛里闪过一丝凶se,就拔出戳在那个老板身上的刀子,往孩子的脖子上砍了下去。
只是刀子还没剁下去,忽然就听见嚓的一声,周围几个人一愣,定睛一看,顿时就英然惊呼起来。
那个拿刀子的家伙,脑袋已经掉在了地上,身子却依然站在那儿,腔子里的鲜血喷了一地。夏亚大步走了过去”那另外两个家伙已经吓傻了,夏亚一脚踹在一个人身上,直接将那人踹的飞了出去,跌在墙角的时候,口中喷血,已经不活了。
另外一个才回过了神来,丢了手里的棍子,尖叫一声就往门口跑”夏亚也不追他,随意一脚踢起来落在地上的刀子,那刀子飞出去,从那人后心刺进去,前xiong突出,噗的一声,那人就直接倒在了门口。
夏亚举手杀了三人,也不过就是顷刻的功夫。
看着面前地上”那酒馆老板已经气绝,腰眼上被扎了几个窟窿,显然是那几个镇子里穿着农兵服的闲汉混混见财起意,行凶的时候杀了这老板。
那个孩子却爬了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看了看周围的尸体,又看了的酒馆老板,愣了会儿,仿佛张口要哭,但是却偏偏没有哭出来,只是身子一下一下的颤抖,死死瞪着眼睛。
忽然,这孩子跳了起来,抓起地上的一根棍子,跑到墙角”对着方才被夏亚踢飞的那个家伙,当头就狠狠敲了下去。他人力弱”棍子连连瞧在那人身上,砰砰作响,那人早已经被夏亚踢碎了内脏死透了,这孩子却哭也不哭一声,一下一下的奋力敲下去。
夏亚看在眼里,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走过去一把抓住那个孩子的后心,将他提了回来丢在地上。
这孩子这才松开了棍子,跪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夏亚略微一犹豫,终于没有扭头走开,而是叹了口气,将这孩子一把抓了起来,扛在肩膀上大步走出了这家酒馆。翻身上了马,将这孩子丢在身后马背上,这才纵马出了镇子。
一路上,这孩子就在马背上,却是喊也不喊,也不乱动弹,只是无声的哭泣流泪,夏亚也不理他,只是纵马奔驰。
直到了快天黑的时候,才在路边找了个林子停下休息。这孩子一丁点儿大,在马背上颠簸了半日,哪里还有力气?在都站不稳,直接就跌坐了下去。
夏亚取出水袋喝了几口水,又将水袋递了过去。
这孩子无声接过,喝了两口之后,却忽然丢开水袋,扑倒一旁去,张口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吐就吐了好久,直到把胃都吐空了,还趴在地上喘气。
夏亚走过去,又重新把水袋给他,让他喝了几口水,等他喘过气了,夏亚就把他提到了树旁坐下。
“哭够了?”
这孩子点头。
“吐完了?”
依然点头。
“酒馆的老板是你什么人?”
这孩子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夏亚:“叔叔。”
夏亚叹了口气:“你父母呢?还有其他亲人没?”
摇头。
夏亚皱了皱眉,不再多问,而是走到了林子里,片刻之后,却掏了一个鸟窝出来,里面数枚鸟蛋。
那孩子依然坐在原地,眼看夏亚回来,才忽然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夏亚手里的东西,就自己跑到一旁。不多片刻,居然捡回来不少干树枝来,搭了一个火堆出来。
这孩子动手倒是颇为熟练的样子,让夏亚忍不住有些意外。
几枚鸟蛋丢在火里烤熟了,夏亚只吃了一个,其他都进了这孩子的肚子里。吃完之后,夏亚看了看天se,淡淡道:“睡了,明天赶路。”
半夜的时候,夏亚听见身边这孩子传来低声啜泣的声音,他想了想,终于没说什么。嗯来这么的孩子,亲眼看见自己的亲人被杀死在面前,没有崩溃已经算是难得了吧。
天se微亮的时候,夏亚起身,这孩子却早已经起来,火堆已经被他熄掉了,就这么坐在一旁看着夏亚。
夏亚其实早知道这孩子的动静,此刻坐起来,这孩子已经递过来一条打湿的手巾来。夏亚看了看这孩子手里的水袋和手巾,淡淡一笑,接过手巾擦了擦脸,才道:“以后别用水袋的水,那是喝的。”
“嗯。”这孩子乖乖点了头,然后充满希望的看着夏亚”低声道:“老爷,你,你买了我吧。”
“嗯?”夏亚一愣。
“我十岁,有力气,能干活了。我会生火,会做厨房里的活儿,还会劈柴,会喂牲口。”这孩子吞了吞吐沫,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吃的不多的。”
夏亚面se不变,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孩子却摇头:“老爷给取一个吧。”
夏亚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看着这个孩子”正se道:“你不用喊我老爷,你可以喊我叔叔。嗯…“名字么,用你自己的名字吧,自己的名字是家人取的,别换了。”
他心中却叹了口气,看着这个孩子,忽然心里一动。
当年…………老家伙遇到我的时候,大概,…大概“…
大概也是像我现在的这种心情吧?
这孩子听的似懂非懂”低头想了想,抬起头来的时候,的脸庞上却有些坚定的样子。
“我,我叫兰斯洛。”
夏亚笑了笑,了这个子的头:“今后你跟着我吧,“以后”嗯…”夏亚犹豫了一下,忽然就是一笑:“今后,你就叫兰斯洛?夏亚。嗯”就是这个名字。”
随后,两人却都没什么其他的话了,默默的收拾了一下,一大一两人重。
这兰斯洛虽然是个孩子,但是xing子却颇为坚毅,随着夏亚乘马赶路,在马背上颠簸”却一声不吭的忍着,绝不叫苦。
早上出”到了上午的时候,远远的走到了一个废弃的哨卡”夏亚忽然就放缓了马蹄。
这哨卡显然也是叛军所有,只不过驻军明显已经被调走了,哨卡废弃掉了,原来的两边的营房空了出来,拦路的栅栏也被推倒在了路旁。
但是让夏亚脸se惊奇的是,远远的,这哨卡旁的旗杆上,却吊着一个人!
旗杆上这人双手被绑吊着挂在旗杆上,头遮挡住了脸庞,一身原本是白se的袍子满是泥土,脏兮兮的几乎看不清本来的面目了。
这人被吊在旗杆上,身子随着风晃啊晃的,也不知道是昏过去的还是死掉了。
夏亚皱了皱眉,看了一眼之后,就挪开了眼神,他本不玉理会这些路上的闲事。
正要重新策马加快度走过去,忽然随着风,轻轻的飘来了一声shen吟!
这地位的shen吟声随着风飘来,声音轻微沙哑,但是落在夏亚的耳朵里,却顿时就是一惊!
他猛然抬起头来,盯着那掉在旗杆上的人,脸se铁青!
夏亚飞身扑了上去,人在空中,已经随手扯断了绳索,将那人从旗杆上抱了下来,轻轻放在地上,抓起腰间的水袋就淋在这人的脸上,将头拨开,一口水灌进对方的嘴巴里。
这人才终于缓缓睁开眼睛来,眼皮微微撑开看清了夏亚的脸庞,顿时就1u出惊诧和喜悦来。
“咳咳!哇!老,老爷!哇!老爷,老爷真的是你啊!呜呜呜呜,老爷!!”
夏亚深深吸了口气,脸se很难看:“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谁把你吊在这里的……多多罗?!”
这可怜的家伙,自然就是夏亚麾下的头号狗tui子,我们的**师多多罗大人了。
只是此刻的多多罗,看上去却实在没有半点当初从丹泽尔城出之后的风光模样了,雪白的乡衣法师袍已经破烂不堪,满是污泥,脸上也是胡子拉碴,更可怜的是鼻子和眼睛都是青肿,仿佛被人暴打过一样。
就连靴子也没了一只。
“是谁干的,多多罗。”夏亚心中怒气上涌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人啊!
先…呵呵,是我。”
身后,忽然一个声音传来,让夏亚陡然就是一惊!
猛然转过身来,就看见身后的一截土墙下,懒洋洋的半趟着一个人,一头金灿灿的头,面孔英俊的近乎诡异,嘴角叼了一根草根,双手抱在后脑上,一副懒散的模样。
一看见这个家伙,夏亚的神se就越的诡异起来。
“御!”
夏亚深深吸了口气,看了看同围,又看了看这个家伙。
以自己的实力,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在自己的身后,自己居然都没有察觉?!
不过,很快,夏亚的脸上就1u出了笑容来,故作轻松的样子。
“好久不见了啊……阿达。”
达尔文吐掉了嘴里的草根,笑着趴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唉,早和你说了,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