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活鹿,瞧着还小,因为其头上的鹿角都还未长全乎呢,懵懵懂懂的眼神中更有着几分明显的畏缩,细长的脖子上套着根绳子,沿着绳子看过去,后面跟着的,自然就是宋琅了。
宋泽雨一见这情形,顿时惊讶道:“你,你怎么带了头活鹿回来?”
宋琅一手牵着绳子,身子微躬,恭恭敬敬地解释道:“儿臣不擅骑射,便与侍卫一起,在林子里挖了个陷阱,想着守株待兔,结果正好捕获一头灵鹿,料想该是天意,所以将其带回,献与父皇,愿父皇福寿绵长。”
话音刚落,场中便响起一声嗤笑,却是一向与宋琅不对付的宋泰。
宋泽雨则突然一扭头,朝一旁的德妃娘娘道:“适才,你说不杀即为仁,如今看来,却是琅儿最为仁厚呀。”
德妃娘娘脸上的笑容愈发尴尬,也不知该如何接了,其他皇子见状,亦是神色各异,不过有宋承乾与宋齐光之争珠玉在前,哪怕宋琅带回了一头活鹿,却也没引起太多注意,唯独宋玄彬,先看了眼一旁的侄儿宋景隆,然后又看向宋琅牵着的活鹿,若有所思。
宋泽雨顺势招呼道:“快进来吧,已等你多时了。”
宋琅将牵鹿的绳子交到旁边士兵的手上,快步走到营帐中,先对宋泽雨行了个礼,然后才坐到了属于自己的座位上。
一场晚宴自此开始,不过,因为诸位皇子都劳累了一整天,哪怕是宋承乾与宋泰之流,为了力压齐王党,也算付出了十足的努力,故而都没多少力气谈天说地,吃过晚膳,很快便散去了。
------
晚宴过后,齐王党三位皇子一起走在回帐的路上。
虽说今日在天子面前,输了宋承乾一筹,可宋齐光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喜怒变化,倒是原本最沉稳的宋良,如今却一直阴沉着脸,似在思考什么,而心思最为简单的宋欢则愤愤不平地道:“太过分了!那宋承乾不过是侥幸打了只银狐罢了,算个什么?父皇这分明就是在偏袒他!”
宋齐光闻言,反倒宽慰宋欢道:“好了,我先前也说了,我们不必争一时之长短,还有两天的时间,只要我们做的足够好,别人自然也无话可说。”
宋良听到这话,回过神来,扭头看了他一眼,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闭上了嘴。
宋欢怏怏地道:“唉,若是二哥将剩下的猎物也都拿去,父皇定然......”
宋齐光抬起手,分别按住了宋欢与宋良的肩膀,他生得高大,臂展极长,这一下,好似一只雄鹰将孩子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一时之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兄弟齐心!这秋狝,开心就好,尤其是你,小良,切莫有太大的压力。”
宋欢扭头埋怨道:“二哥,你也太偏心了。”
宋齐光只好又道:“你也是,小欢,我们都一样,尽人事,听天命,对,听天命。”
------
另一边,虽说暂时在天子面前压了宋齐光一筹,可实际上心绪也很纷乱的宋承乾抱着自己儿子,这一次倒没有突然离开,去找下人厮混,而是难得陪着妻子与儿子,一起往回走。
宋承乾低下头,笑问道:“先前那些话,又是江先生教你说的吧。”
宋景隆点点头,然后便继续把玩自己脖子上的长命锁了,并未如昨天一般雀跃,而宋承乾在见到儿子的态度后,笑容也慢慢地僵在了脸上,心口突然有些发堵,可最终也没说什么。
习惯了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身份的他,哪怕是面对自己的亲儿子,也没办法做到有什么说什么,而这种可悲的隔阂,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矗立在了父子之间,似乎永远也无法消除。
宋承乾当然明白,这都是自己的错,可他会承认吗?会改吗?
倒是唐婉善解人意,柔柔地对宋景隆道:“隆儿,今天江先生不是教了你下棋么?为何不与你父亲讲讲?”
然而,宋景隆依旧低着头,就当没听见,这种小孩子的赌气行为,更让宋承乾不喜,突然间将脚步一停,唐婉见状,心头一紧,语气一下子变得有些焦急,好似催促一般地喊道:“隆儿!”
不过,还未等宋景隆开口,宋承乾便将他放了下来,随后摆摆手,一脸倦意地道:“为,孤累了,早些休息吧。”
恰好此时已经走到了帐门外,宋承乾便直接抛下母子俩,自顾自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
先前宋琅回营,并未第一时间跑去复命,而是先带着林骁与姜骊二人回到了独属于自己的营帐中,并吩咐潘蕊儿去准备浴桶和热水,好让姜骊先梳洗一番,自己也趁这机会,将缺了袖子,破破烂烂的衮龙服丢下,换了身备用的干净衣裳,并让林骁先去找随军的御医处理伤口。
自然不能,一身狼狈地去面见天子,那就不是卖惨了,而只会让天子不喜。
待得潘蕊儿让宫中内侍帮着搬来了洗澡用的木桶,并且林骁也回来后,换好衣裳的宋琅又嘱咐了林骁两句,然后才去找天子复命,而潘蕊儿在宋琅走后,正要进帐,却被守在门口的林骁一伸手,给拦了下来。
“潘姑娘,你想做什么?”
潘蕊儿一边好奇地朝里张望,窥视着姜骊的身影,一边道:“怎么,还不许我进去了不成?”
林骁理所当然地点头道:“当然,四爷说了,得等他回来后,你我才能进去。”
潘蕊儿一听这话,一扭头,瞧见了林骁肩头上绑好的纱布,顿时皱眉道:“发生什么了?还有,那女子是谁?老爷为何要将她单独留在里面?”
林骁不耐烦地道:“不该问的,就少问!”
潘蕊儿却不害怕,她本也没将自己当那下贱的婢女,何况眼前这人与自己一样,也只是王府的下人罢了,故而娇哼一声,道:“切,你不说,我自找老爷问去!”
林骁满不在乎地道:“等四爷回来,你问便是。”
潘蕊儿见他不上当,只好换了种策略。
她假意挽起耳边垂落的发丝,其实是将两边肩头的衣裳稍稍拉下,并将手臂故意往中间挤,使得本就波澜壮阔的雪白风景变得更为吸睛,自己也顺势贴了上去,围绕在林骁身旁,就像是一条绕着老树桩的,柔弱无骨的紫色长蛇,而她一张口,那声音娇媚得,简直让人尾椎骨都开始发酥。
“哎哟,林哥哥,你就给小女子说了呗,妹妹这也是关心你嘛,你看你,受了伤,疼不疼呀。”
林骁下意识低下头,眼前一花,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潘蕊儿将他的反应瞧在眼中,正暗自得意呢,她却不知,宋琅对林骁早有嘱咐,故而林骁也没刻意坚持,而是结结巴巴地道:“倒,倒也不是不能说。”
见有机会,潘蕊儿一下子靠在了林骁身上,更用手指轻点他肩膀上的纱布。
“那就,说呀。”
林骁左右看了一眼,明显有些紧张。
“那,那你可别跟四爷说......”
潘蕊儿立马保证道:“放心,奴家这张嘴呀,可严实呢。”
林骁叹了口气,道:“唉,罢了,那我就说了,要说四爷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平日里瞧着挺正经的,其实是位风流才子,今日我与他去狩猎,遇到位不慎闯入猎场的乡野女子,也不知四爷是看上她哪一点了,竟让我将她偷偷带回,看这意思,许是要与那粗鄙女子共度良宵了。”
潘蕊儿眉头一皱。
林骁的话,破绽太大,何况她也无法接受自己竟不如一个粗鄙的乡野女子对宋琅的吸引力更大这件事,这么一想,突然记起,昨晚便是这该死的林骁破坏了自己的好事,否则自己早已与宋琅有了鱼水之欢,之后的事情便都好办了,又何至于被别人捷足先登。
“真的假的,我听说,这周围可都有龙武军驻守,怎么可能,放一个乡野女子进来?”
林骁不屑地轻哼一声,道:“你懂什么,那龙武军才多少人,你知这猎场有多大么?那旁边的深山老林又没人驻守,进山采药的村民,或是山中猎户什么的跑进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我看呀,四爷许是喜欢这种调调,也难怪梅娘子千般好,他却连碰也不碰。”
潘蕊儿得到了一个不能说满意的答案,但也知道,再问下去也没用,便直接一转身,正要走时,林骁却突然伸手拉住了她,一脸憨傻地道:“哎,潘家妹子,今晚无事,你是否有空......”
潘蕊儿一把甩开了林骁的手,更翻了个白眼。
“没空!”
林骁顿时愕然,指着潘蕊儿,结结巴巴地道:“哎,你,这......”
潘蕊儿懒得搭理这癞蛤蟆,将两边肩头刚刚故意滑下去的衣裳又拉上来,更将胸前的衣服也提了提,然后扭着水蛇腰,一晃一晃地走了。
林骁一直待她走远,方才松了口气,暗自擦汗。
这下能跟四爷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