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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御书房中,宋承乾伸手接过白朝恩递上的茶水后,连个眼神的致谢都没有,便紧走两步上前,将手中茶碗恭恭敬敬地呈到自己父亲面前。

    “父皇,请用茶。”

    宋泽雨放下一直扶着额头的手,接过茶碗后,突然来了一句。

    “你最近,一直在练习骑射?”

    宋承乾虽然一直低着脑袋,言行举止也都表现得极为恭敬温顺,但与宋琅来此地的情形不同,他一来,便直接取代了大总管白朝恩的位置,离着龙椅上的天子只有短短四步的距离而已。

    “不瞒父皇,儿臣近日的确一直在练习骑射,盼着有朝一日,也能上阵杀敌,为我嘉国,开疆拓土。”

    此言一出,宋泽雨的手突然一停。

    将原本已经触到嘴边的茶碗放下后,宋泽雨淡淡地道:“你有这个心,朕很高兴,想当年,朕也常携杨英杰等人,亲自破阵杀敌,至今念及,亦是心潮翻涌。”

    宋承乾赶紧奉承道:“父皇文治武功,古今难有比肩者,儿臣不能及也。”

    宋泽雨听了这话,却没什么表示,而是直接岔开了话题,道:“今日你不来找朕,朕倒也打算找你聊聊,你那四弟的事,你可都知道了?”

    宋承乾闻言,顿时一惊。

    看来,果真是事情闹得太大,连父皇也不待见他了,倒也是,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引得百官心生怨气,如今又死了人,父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偏袒他,还好自己来得及时。

    一念至此,宋承乾赶忙答应道:“儿臣都已经知道了。”

    “哦?都知道了?你是怎么想的,不妨说来听听。”

    宋泽雨的语气晦涩难明,但凡宋承乾稍稍谨慎那么一丝,必然能察觉出不对,最不济,回答得保守一点倒也无妨,然而人就是这样,当他已经认定天子不喜欢宋琅后,自然直接选择彻底抛弃宋琅,甚至不惜踩上几脚来迎合自己的父亲。

    宋承乾一拱手,道:“儿臣以为,四弟行事,太过鲁莽冒失,为了一点政绩,竟将一位功勋老臣逼得悬梁自尽,百官也因此生出怨怼之心,这,这实在是不应该。”

    宋泽雨面不改色,又道:“哦?可当初推举他的人,朕还记得,有高文敏,对吧,还有何文,何武,以及王启等,这些人,可都是我朝中重臣,如今出了事,他们怕是也难辞其咎吧。”

    宋承乾一听到高文敏的名字,第一反应便是要为其辩护,故而立马道:“哎,这个,儿臣以为,何文何武二人本就存有私心,自是难辞其咎,可高大人,他,他,他是,是......”

    宋泽雨接口道:“许是一片好心,只是未曾想,看错了人罢了。”

    宋承乾面露喜色,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是,儿臣也是这个意思,高文敏一心为国,不过是,看差了眼,说到底,还是四弟行事太没章法,实在不堪重用。不过,请父皇放心,儿臣已经安抚了一些官员,另外,有些官员的确是家中困难,儿臣想用自己的私库帮他们补上所缺银两,还请父皇允许。”

    宋泽雨点点头。

    “很好,乾儿有心了。”

    听到夸赞后,宋承乾脸上的喜色愈浓。

    “都是儿臣该做的。”

    宋泽雨看了他一眼,道:“那剩下的事,便都交由你来做了,可能办好?”

    宋承乾一听这话,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儿臣,一定不会重蹈四弟的覆辙,父皇可以放心将差事交给儿臣。”

    宋泽雨微微颔首,随后往外挥挥手,道:“时辰也不早了,朕乏了,你也回去早点休息吧,这大热天的,暑气重,真想练习骑射之术,也不急于一时。”

    宋承乾道:“多谢父皇关心。”

    想说的话已经全说了,又得了个意外之喜,回去肯定得找人商量,如此一来,宋承乾本也没心思再留在这了,宋泽雨这话,也算正中下怀。

    “那儿臣,就不打扰父皇了。”

    这厢,待宋承乾走后,宋泽雨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竟直接抓起先前宋承乾呈上来,他却一口没喝的茶碗直接掷了出去,“嘭”地一声,砸在了地上,霎时间,茶水,茶叶和茶碗碎片到处飞溅。

    “孽子!孽子!”

    白朝恩见状,赶紧走上前。

    “陛下请息怒。”

    宋泽雨霍然站起身来,一手捏着马得禄留下的遗书,厉声叱骂道:“他以为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哼,一有难办的差事,便都躲到一边,推给别人,如今别人做得好了,他们又要在背后下手捣乱,害死了人还不够,竟还敢跑朕这告刁状来了!混账东西,那马得禄,大字不识一个,能写出这遗书来?他们是真拿朕当傻子了!”

    越说越气,宋泽雨突然发疯似地将龙书案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

    “一帮乱臣贼子!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骂着骂着,宋泽雨突然一只手捂着心口,整个人也跟着晃了一下,吓得旁边的白朝恩赶紧冲上前扶住了他。

    “陛下!”

    宋泽雨眼前发黑,刚刚还因震怒而爆发的气势瞬间便弱了下来,就连声音也一下子虚弱了不少。

    “丹,丹药......”

    白朝恩闻言,赶紧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却见在一层金丝绒布上,正躺着一枚圆滚滚,不过指头大小的丹丸,丹丸通体呈暗金色,正是宫中方士为天子炼制的所谓延寿金丹,宋泽雨自登基后,便日日吞服,如今老来,更得靠这个来支撑每日行动的精力,一日不吃,便感觉体虚乏力,只要吃下一枚,立马精神焕发。

    和着水吞服而下后,白朝恩还替他顺了顺气。

    “陛下,可好些了?”

    宋泽雨在白朝恩的搀扶下,慢慢坐回了龙椅,在深吸了一口气后,又缓缓呼出,缓了好半晌,才总算感觉舒坦了一些。

    “这逆子......”

    白朝恩也不敢搭话,只能在一旁默默地为天子揉捏着肩膀。

    说着说着,宋泽雨突然弯下腰,一只手捂着额头,不住地摇头,语气中满是懊悔。

    “错了,是朕错了,朕二十年前就选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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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才刚刚黑下来,不过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其实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尤其这种时候,本就人烟稀少的陈王府便愈显冷清。

    后院,梅若水与梅晨的坟前,宋琅提了一坛酒,正在对月独饮。

    今日被天子在御书房中训斥了一番,罚了整年的俸禄不说,还被禁足百日,这案子眼看着也查不下去了,一朝被打回原形不说,梅晨也为阴谋算计所害,他心中的苦闷,实是难与人言。

    半坛子酒下肚,依旧只是微醺,对于一个求醉的人来说,其实是最苦闷的事。

    恰在此时,令狐貂从院外走了进来。

    “四爷。”

    宋琅听到动静,扭过头。

    “先生来了。”

    令狐貂快步走上前,一眼便看出了宋琅的失落,赶紧先拦住了宋琅伸向酒坛子的手,道:“四爷为何如此消沉?”

    宋琅摇摇头,虽未大醉酩酊,但心思总归是要活跃些了,也愿意说些平时不愿说的东西。

    “唉,你应当明白,这条路,我走得是如履薄冰,一步也错不得呀,可如今,案子没办好,倒惹了一身骚,实在是,唉......”

    连番叹息,足见他的郁闷。

    令狐貂摇摇头,道:“非也,四爷,依臣之愚见,这次该您是大获成功才对!”

    宋琅闻言,原本黯淡的眼神微微一亮。

    “哦?先生为何这么说?”

    令狐貂道:“首先,您如今虽为百官所恶,但未尝不是为陛下所喜,早先臣与江先生便与您谈过,您本就不需要费力去争取百官的支持,那做官的,多是为自己的利益而动,陛下却不然,他老人家,是古今无二的圣明天子,他看重的,是您的一片赤胆忠心,您这些日子的努力没有白费,臣敢断言,陛下一定都看在眼中,也记在了心中,能让他记住您,这就已经够了。马得禄死了,那又如何?认真做事的,哪怕的确是急躁了一些,却也比那些一遇到事就逃的人好吧?两相比较,您才是那个唯一能为陛下分忧的儿子!其次,您如今才刚刚起步,若是一来便做得太过完美,反倒容易为各方势力所忌惮,万事最忌一个‘满’字,所以臣认为,您完全无需为此担心,陛下他,是绝不会轻易被奸人所蒙蔽的,若他真对您有不满,又岂止罚俸禁足这么简单呢,如今无非是为了堵住百官的悠悠之口罢了。”

    宋琅听完,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这心情一好,酒也醒了,霎时间又多了些心思,转而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只是连累了别人,我,问心有愧呀。”

    令狐貂心中感动,立马道:“四爷,臣说句不中听的,若有朝一日,我令狐貂也不幸殒命,四爷请不必为我悲伤,因我等,皆是自愿跟随于您,纵使刀山火海,又有何惧之?”

    宋琅提起酒坛。

    “哎,先生切莫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来,这一杯酒,我敬先生。”

    令狐貂转过头。

    “也敬梅晨小兄弟,还有梅老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