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出长公主殿下亲自到场,任凭杨奇再嚣张跋扈,却也只能甘拜下风,随即宋琅便带人离开了鄂国公府,启程前往青龙坊,等找到宋欢府上时,倒是不出意外地吃了个闭门羹。
宋欢这厮不如杨奇那么胆大,而且他先前有梁州封地在,倒也不必在天子眼皮底下乱来,所以只借,或者说挪用了三万两罢了,当然,在苏玄真看来,肯定是不少了。
如今宋齐光和宋良都在冀州赈灾,而留守长安的宋欢自然就成了齐王党的领头羊,纵然没几个人会真心拿他的话当回事,但他若肯还钱,那么齐王党这边大批官员自然也会还钱。
擒贼先擒王,只要解决了他,齐王党这边就好办了,故而宋琅哪怕吃了个闭门羹,却硬是没走,而是坐在韩王府外的台阶上,每隔一刻钟,便派人上去敲门,从日头高悬一直坐到了闭门鼓都敲了,才总算是等到韩王府的人给开了门。
宋琅等人从侧门入,再被下人领到了后院,而宋欢正躺在椅子上,优哉游哉地享受着身后两个婢女的悉心服侍,二人一个在为他剥着水果,另一个则手拿蒲扇,在为他轻轻扇风驱暑。
听到动静,宋欢方才睁开眼,不过这甫一见面,他就没什么好脸色,连表面上的礼也懒得做了,直接冷笑道:“呵,行啊,老四,看来你今天是咬定我了?”
宋琅在门外蹲了整整一下午,口干舌燥,如今双方见了面,宋欢竟连一个坐下来歇脚的凳子与待客的茶水都没准备。
不过,宋琅是何等心性,纵然被宋欢如此对待,他却依旧能挤出笑来。
“六弟,瞧你这话说的,四哥也是被逼无奈啊。”
宋欢听了,轻哼一声,依旧没有让下人搬来凳子和准备茶水的打算,而是就这么晾着宋琅。
陈靖实在看不过眼,正要上前时,却被宋琅一下子挡在了身前,并小声问道:“六弟,你那三万两,准备什么时候还呀?”
宋欢张开嘴,吃着自家婢女刚剥好的西域葡萄,顺便还将那年轻姑娘的青葱玉指给咬了一下,然后才连发两问。
“什么三万两?又不是我借的,我还什么还?”
上午杨奇刚来了这么一出,如今宋欢又来,然而宋琅却是面不改色。
“六弟说笑了,是不是你借的,那户部账目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若不认,自可随哥哥去往户部查账,若是哥哥错了,哥哥愿意向你奉茶道歉,如何?”
宋欢听罢,却是撇撇嘴。
“是,账是从我这走的,可我也没乱用呀,那三万两,工部那边可是有明细的,我是拿去给父皇重修了温泉宫的大殿,你若不信,去工部问就是。”
宋琅顿时了然,难怪宋欢一开始会避而不见,可这时候又愿意见自己了,感情这点时间全派人做账去了。
工部那边一向更亲近齐王,帮宋欢这么个小忙自然不在话下,再者面对宋琅这个奉旨讨债的催命鬼,这帮人如今可谓同仇敌忾,真正做到了官官相护,所以宋琅对他这个说辞倒也不意外。
工程项目,的确是油水最大,也最不好查的,这件事,不管古代,还是现代,其实都一样。
至于宋欢所说的“温泉宫”,乃是位于长安城外百里处,皇家猎场中,修在山上的一片殿宇,每年秋弥过后,皇室成员都会启程前往温泉宫住上几天,也算天子难得放几天假,所以宋欢这个借口,其潜台词就是钱全花天子身上了,这还怎么要?
宋琅勉强挤出笑来,小心翼翼地道:“六弟,这温泉宫,去年不还好好的嘛,再说,三万两,就重修了座大殿吗?怕是,多了点吧?”
宋欢翻了个白眼,反诘道:“你自己去户部问不就好了?问我做什么?何况咱们这些当儿子的,给父皇修殿宇,多少也不算多吧?”
宋琅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脸上挂着笑,道:“如果真是给父皇修殿宇,自然可以,可这事既然是工部负责,那就该他们自己去户部结账,又怎么会从你这边走呢?”
宋欢都懒得搭理。
“你管得着吗?”
宋琅无奈一笑,道:“六弟,不是我管不管得着,而是因父皇命我前来讨......”
话未说完,沉不住气的宋欢便一下子变了脸色,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宋琅的鼻子,气势汹汹地质问道:“宋琅,别给脸不要脸!我问你,那宋泰就借修崇文馆的名义,从户部拿了多少,起码也得有个五六万两吧,你怎么不问他要去?就光盯着我?我跟你有什么仇啊?就钟子期那事是吧?那人又不是我杀的,谢玄都已经结案了,你还想怎么?是不是要我赔命给你呀?”
宋琅抬起手,连连否认。
“不是,六弟,你误会了,哥哥不是这个意......”
宋欢哪儿会等他说完,他这愣头青,如今已经认定了是宋琅在故意针对自己,岂会听他辩解,当下也是气不过,放开嗓子大吼道:“你这是假公济私你知道吗?那宋承乾,宋泰就没拿?你怎么不找他们要去?光宋泰一个人拿的,就比我多一倍两吧?”
宋琅依旧在好言宽慰道:“六弟莫急,真不是哥哥在故意针对你,你的账结了,我自然也会去要东宫的账,这,哥哥又不是三头六臂,总得一个一个地来嘛。”
宋欢把脸一垮,又坐回了原位。
“那你就先找他们要去,今天我话放这儿了,宋泰还了,我马上就还,绝对不拖!”
宋琅满脸的无奈。
“六弟啊,你这不是为难哥哥嘛,你说他们还了你就还,那他们也说你还了他们就还,哥哥到时候找谁要去呢?而且这数目也不是哥哥虚构出来的,你欠了多少,户部都有完整的记录。你若是手上没这么多,那先还个一万两,两万两的,哥哥到了父皇那,也好说呀。”
宋欢一听这话,马上又站了起来,还没开口,先一鼓嘴,将一口痰啐到了宋琅衣服上。
“我呸!”
陈靖见状,顿时勃然大怒。
“你敢!”
宋琅一伸手,拦下他,然而宋欢却是不依不饶。
“你口口声声哥哥弟弟的,你真有拿我当兄弟吗?啊?二哥先前对你如何,还用我说吗?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忘恩负义的东西,如果没二哥,有你宋琅的今天?当初是哪条白眼狼,半夜里,低三下四地跑来求二哥?二哥当时冒着雨跑去给你办事儿,你都忘了?现在一得势便过河拆桥,可真有你的啊,还什么哥哥不哥哥的,我呸!你也配?”
宋琅脸色一沉。
“六弟,话不是这么说的。二哥的恩情,我一直都记在心里,从未忘却,可私情是私情,公事是公事,我不能因私废公呀,再说了,这是我与二哥的事,你欠的钱,拿二哥来说事做什么?二哥那边我也看了,他可没拿朝廷一厘一毫,你自己欠了钱,别推二哥出来挡灾!”
宋欢听罢,简直是气炸了肺,当即挥拳就要打来,却被同样忍了很久的陈靖给一脚又直接踹了回去。
宋欢纵然不算完全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但跟陈靖这种常年坚持锻炼的武官相比,还是差了太多,好在是陈靖也没太使劲,所以他还能重新站起身来,当下一指陈靖,怒吼道:“好胆的奴才!来人!来人啊!快!快!给我打死他!打死他!”
宋琅猛地上前一步,怒喝道:“宋欢!别太过分了!”
宋欢本就气不过宋琅的小人行径,加上刚刚又挨了陈靖一脚,如今怒气上涌,顿时也骂开了。
“宋琅!我干你娘!你就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白瞎了二哥对你这么好,你就甘愿给东宫办事!”
宋琅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我宋琅,只为朝廷办事!”
宋欢还待再骂,他府上的门客,也算是他手下唯一的幕僚,此时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也顾不上自家主子正与宋琅对峙着,快步冲上前,拉着宋欢,在其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宋欢的脸色几度变幻,从一开始的惊讶,不解,到最后的愤怒,憋屈,最后涨红了脸,站在原地,咬牙切齿了好半晌,才对宋琅恶狠狠地撂下三个字。
“还!我还!”
宋琅见状,眉头微蹙。
能让已经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宋欢这么快冷静下来,并且答应还钱的,也只可能是宋齐光了,其他人,无论是宋良,还是他那个在皇宫里的母亲,都不可能用短短几句话便让其彻底转变态度。
不过,这些暂时不重要,只要宋欢肯还钱,那就行了。
“既然六弟深明大义,做哥哥的也不是无情的人,我给六弟再匀出五天的时间筹措银两,也希望六弟能明白哥哥的苦衷,若哥哥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哥哥给你行一礼,就算道歉了。”
说罢,躬身一礼。
宋琅那卑微的模样落在旁观者眼中,莫说是跟着一起来的金吾卫们义愤填膺,恨不得将那宋欢拖过来痛打一顿才好,就连宋欢府上的下人们都有些不忍了。
一个忠君爱国,为朝廷追讨欠款,以至于不惜被兄弟们戳着脊梁骨骂,哪怕是几度羞辱也不生气,甚至在对方答应还钱后,甘愿下拜的陈亲王,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他们心中,想来不需多久,这样的宋琅就会传遍整个长安了。
身处名利场,起步太晚,既然利已经得不到了,那就先把名赚到手,而这,就是令狐貂为宋琅制定的短期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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