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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分兵欲往南郑县

    打从上辈子起,宋琅就有个古怪癖好,那就是早餐绝不吃没什么滋味儿的东西。

    面上撒了层芝麻,里面填了碎肉,香气四溢的胡饼,泡着滋味醇香浓厚的羊肉汤,真可谓提神醒脑。

    正吃着呢,窗外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凉风轻拂花草香,更是神清气爽。

    宋琅用罢早膳,用茶水漱过了口,又细细擦拭干净了指甲缝里沾染的油渍,方才带着陈靖等人,信步来到这刺史府正堂外。

    不得不说,有这么一队威武雄壮的金吾卫守在身旁,的确连说话都更有底气了,尤其朝廷甄选三卫时,首要便是高大威猛,长相英俊,战斗力不谈,最起码看着得足够唬人。

    还未进门呢,宋琅便听见了激烈的争吵声,等到他带着金吾卫走进屋中,场中的争吵方才一止。

    众人听到动静,赶紧转过身,朝着站在门口的宋琅躬身行礼。

    “王爷晨安!”

    望着泾渭分明,显然在对峙的两派人,宋琅一手负后,大声呵斥道:“吵什么吵?这大早上的,哪儿来这么大火气?”

    众人一阵腹诽,就属您火气最大,也好意思说咱们,可嘴上还是赶紧道:“王爷(大人)息怒。”

    宋琅眉毛一挑,望向邱燮,喝问道:“这怎么回事儿?”

    邱燮一脸委屈,朝旁边一指,道:“王爷明鉴呀,这几位大人好好的,突然说要去南郑县,可这南郑县在我梁州最西南,就算骑马去,也得三天才到,下官体谅几位大人远道而至,舟车劳顿,何况此案一切所需之税务黄册,皆可在我州城案牍库中查阅,那南郑县县丞也在此,又何必大动干戈呢,您说是不是。”

    邱燮刚说完,便有人出言反对。

    “我等领天子之命,不惜远赴千里之遥,来你梁州,正是为彻查梁州税务,给上下一个交代,可不是贪图享乐的!你们不配合也就罢了,竟还敢横加阻拦,你邱燮究竟是何居心?”

    说话这人,正是昨日在宴席上,曾对宋琅招呼苏玄真和钟子期坐主桌而不忿的那位户部员外郎。

    他是太子党塞进来的人,自然想将整个案子给查个清清楚楚,用真凭实据将宋欢打落王座,甚至借此拖整个齐王党下水,而身为一名户部官员,他当然明白,这案牍库的册子,其实都是可以造假的!

    不说他们这些在户部任职的朝廷大员了,这种玩弄数字的事,连地方上熟稔税务的吏员都可做到,毕竟只要征税的总数没问题,朝廷也不会搭理,但真正发生了什么,只有底下的人自己才知道。

    说个不好听的,当地官员就算虚构一个人出来,光从账面上,都是看不出的,所以必须得下到地方,去到基层,从下到上,一路逆推过来,才能真正查清此案,故而他才会提出要去当地寻访。

    邱燮闻言,猛地一拂袖,愠怒道:“本官乃一片好心,徐大人怎可血口喷人?莫以为您是京官,就可如此肆意妄为,可别忘了,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徐大人亦是反唇相讥道:“呵,是不是血口喷人,你邱燮自己最清楚!”

    狗咬狗的事,宋琅自然不会调解,而是不慌不忙地看向苏玄真。

    “玄真啊,此事,你怎么看?”

    苏玄真走出人群,一拱手,语气平静。

    “回王爷的话,下官以为,天子之命,万不可轻慢,绝非坐在中堂,听几句话,翻几页纸,就可审清楚的。再者,此案的重点,在于土地税务,故下官认为,理当听从户部徐大人的建议。”

    那姓徐的本还当这小王爷已与手下亲信,还有梁州这边都串通好了,一听这话,不禁讶然,全然没想到,苏玄真竟会在这时候声援自己,却不知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那小王爷暗中授意。

    不等他继续猜测,苏玄真便又补充了一句。

    “王爷,您虽是陛下钦定的巡抚使,但怎么审,怎么查,还得落在诸位大人身上,所以无论如何,听他们一句话,准是没错的。”

    一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看来这小王爷并不想掺和到党争中,更不想承担连带的责任,所以才要一直和稀泥。

    宋琅顺势露出一副很没主见的模样,点头道:“说的对,这术业有专攻,本王就不捣乱了,既然徐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就去那什么南郑县吧。”

    邱燮见状,赶紧跳出来阻拦道:“王爷,不可呀!”

    宋琅一扭头,眼神茫然地反问道:“为何不可?”

    随即他一皱眉,上下打量了邱燮一下,悠悠地道:“邱大人该不会是,担心真查出什么来吧?”

    邱燮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惊出了一身冷汗,赶忙解释道:“王爷,您可不知,那南郑县可是出了一窝手段狠辣,凶残至极的山匪呀,王爷您万金之躯,又岂可贸然去往如此凶险之地耶?若是出了差池,下官万死难辞其咎呀!”

    宋琅作恍然大悟状,一拍手,对邱燮赞道:“也是哦,那还是邱大人你想的周到!”

    还不等邱燮伸手擦去额头上的汗珠,那户部员外郎徐大人便紧跟着轻哼一声,冷冰冰地道:“你们不是已经剿灭了山匪么?还有什么危险,还是说,连这也是假的?与那检举的文书上说的一样,是以百姓之躯,冒领军功?”

    杀害百姓,冒领军功,这罪过可就大了,邱燮闻言,心头大恨,却不得不绞尽脑汁地解释着。

    “山匪山匪,即是潜藏于崇山峻岭之间的流寇,那深山老林里,可供藏身之处实在太多,而我梁州兵力不足,若大范围围剿,力有未逮,虽曾斩落十余人,但谁又敢说,没有那侥幸逃过一劫,伺机报复的残余呢?若是他们闻风而至,伤到了王爷,到时候,谁来负责,是我邱燮,还是你?”

    这下就连咄咄逼人的徐大人也一时语塞,倒是陈靖突然道:“区区山匪流寇,纵然真有,也不过是些残兵败将,何足为惧?”

    别驾周康突然冷笑道:“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一众金吾卫群情激愤。

    “大胆!”

    “放肆!”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不速速闭上你的鸟嘴!”

    身后吵吵嚷嚷的,显然都被这一句话所激怒,宋琅一抬手,金吾卫们摄于其威,还是乖乖闭上了嘴,只是死死地瞪着周康。

    宋琅脸色阴沉。

    “胖子,本王记得你,梁州别驾,是姓周吧?呵,你说他是败军之将,岂不是在说本王乃败军之帅吗?还是你在影射我父皇,识人不明呀?姓周的,你好大的胆子!”

    邱燮回头瞪了这简直在帮倒忙的周康一眼,吓得周康赶紧跪在地上,伏身拜倒。

    “下,下官担心王爷为,为那山匪流寇所害,故一时失言,还望王爷您,大人有大量,原,原谅下官吧!”

    宋琅哼了一声,也没再理会他,遍扫场中诸人的神色后,方才道:“你们说的,本王听来,都有道理,不过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昨日那个,那个,那个尉迟淳,他不是你们梁州军的旅帅么?那这样,本王以巡抚使的身份,即刻抽调此人,领军随行,护送这几位大人去往那个什么南郑县,不就没事了?”

    末了,还对徐大人等一干人挥手告别。

    “安心去查吧,本王就在州城等你们。”

    邱燮叫苦不迭,在心里早把尉迟淳这王八蛋的十八辈祖宗都问候上了。

    正在这时,长史袁培智却是急中生智,一脸歉意的走上前,拱手道:“王爷,昨天夜里的消息,没来得及告知于您,那三泉与城固等县发生乡勇械斗,尉迟淳已带人去往当地,辅佐各县镇压了,恐怕没办法随行前往南郑县了。”

    他这话说的巧妙,毕竟梁州辖五县,南郑有山匪,其他县有乡勇械斗,都很危险,虽说之后少不得要被参本,领一个治理不善之罪,但眼下就是要吓退你这养尊处优的陈王,只要你怕了,那其他人自然也去不得了。

    苏玄真上前一步,拱手道:“既然梁州人手吃紧,那么王爷,看来只能您带着金吾卫,亲自陪徐大人他们走一趟了。徐大人乃朝廷栋梁,户部基石,可万不能出事呀!”

    宋琅一脸烦躁之相。

    “一定得去吗?”

    苏玄真点点头,理所当然地道:“当然!金吾卫乃陛下派来保护您的,他们自然只能跟着您,您在哪儿,金吾卫就在哪儿,您不去,这金吾卫又怎能保护徐大人呢,而若无金吾卫保护,徐大人他们一旦出了事,此案不查明白,回京后,陛下也必然会责罚于您,您说......”

    一说到“天子责罚”,宋琅瞬间变了脸色,几乎都要跳了起来。

    “去,去,一定得去,马上就出发!”

    邱燮等人顿时面色大变,尤其袁培智,简直想抽自己俩嘴巴。

    好好的,编出这种谎话来做什么,倒不如让尉迟淳那小子跟着呢。

    紧接着,宋琅又急急忙忙地对钟子期喊道:“钟子期,对,还有你,你们几个,也都随本王一起,我们一起去,一定得将这案子查清楚!”

    然而,钟子期却站得远远的,遥遥拱手道:“大人,此案相关之人,都已缉拿到了州城大牢,我看不如就让下官留在这,为大人您审案吧。”

    宋琅一瞪眼,还没说话呢,苏玄真便道:“钟大人曾在大理寺为官十余年,这人命案子,他比所有人都擅长,可这税务一事,钟大人就未必了解了。何况王爷您刚也说了,术业有专攻,那就让钟大人自己决定吧。”

    宋琅偏过头,两人对了个眼神。

    “咦,玄真,本王发现你今儿说话,可比昨日顺耳多了嘛。”

    苏玄真微微一笑,赶紧拱手道:“王爷谬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