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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文官杀人不用刀

    陈靖还没说话呢,手下一人却突然不满道:“我等金吾卫,岂可为车夫?”

    说话这人只在关键部位穿有一层薄薄的皮甲,底下的衣裳则是显眼的石榴红。

    毕竟是在嘉国境内,又不是奔赴战场,自然是轻装出行,不过他们都戴着顶部装有细长翎羽的头盔,光是从这一点便看得出来,这帮金吾卫对自己的身份尤为骄傲,巴不得外人认出他们是宫城卫士。

    此人话音未落,陈靖便猛地扭过头去,一对虎目,死死地盯着他,那人吓得立马低下头去,连大气也不敢出。

    宋琅听了,顿时惊讶道:“咦?我可记得,父皇出行时,可一直都是白大总管驾车,看来这位小兄弟,是认为白大总管不如你......”

    话未说完,陈靖便赶紧打断了宋琅。

    “大人!”

    宋琅笑容和善,似在与一位知己老友随意谈天。

    “哦?”

    陈靖手扶长刀,沉声道:“我等奉天子之命,随行保护大人,自会尽忠职守,但还请大人,也莫要刻意为难我等!”

    话音刚落,钟子期突然从一旁走了过来。

    面对这好似一头下山猛虎般彪悍的亲勋翊卫校尉,钟子期凛然不惧,反倒是冷笑连连。

    “天子赐殿下金印,封殿下为巡抚使,位同从三品,朝中四品以下官员,殿下可随意调驱,六品以下官员,殿下有先斩后奏之权,论官职,你也不过就是区区六品而已,你手下这帮人,更是只能算流外,难不成,替殿下驾车,还委屈你了?还是说,陛下的命令,在你陈靖这,不管用?”

    铿锵有力,字字诛心!

    先前开口的那人一听这话,顿时是义愤填膺,一抬头,指着钟子期大骂道:“狗贼,你怎敢如此污蔑陈将军!”

    宋琅眼神一冷,一跃便下了马车,随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那胆敢出言呵斥钟子期的金吾卫面前不足半步处。

    也不知此人是初来乍到,经验不足,还是为宋琅气势汹汹的样子所吓到,竟下意识地推刀出鞘,三寸有余!

    宋琅双手负后,听到那长刀出鞘声后,随之低下头去,看了看那人正在微微颤抖的,握刀的手,又转过头来,望向了陈靖。

    意思很明显。

    “大胆!”

    陈靖猛地怒喝一声,如那虎啸山林,摄人心魄,远处正在看戏的文官们都吓得捂上了耳朵,随后在心中大骂不止。

    只见陈靖大踏步冲上前,抬手一巴掌,便狠狠地扇在了那还未反应过来的金吾卫的脑袋上。

    “铛啷啷!”

    头盔落地,露出底下一张年岁尚轻的脸庞来。

    那金吾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顾不得耳朵嗡嗡作响,脑袋昏昏沉沉,便抬起头,委屈巴巴地望着陈靖,陈靖见状,刚要抬脚,却被宋琅一把拦住。

    “哎,陈将军,手下人不懂事,教教就好了,又何必动手呢?”

    陈靖一转头,铁青着脸,死死地盯着宋琅,宋琅却依旧保持着和善的笑容,二人对视数息后,宋琅突然朝旁边看了一眼。

    只见钟子期一手握笔,一手捧着册子,低着脑袋,一边写,一边念道:“一金吾卫对大人语出不敬,并抽刀相向,欲对大人不利,陈靖亦虎视眈眈,眼神凶恶,二人皆视皇命为无物,欲欺大人年少......”

    金吾卫们一听,顿时慌了神,有的看向钟子期,似乎打算去抢夺那本册子,有的则看向了主心骨陈靖,一时间,悲愤,恐惧,各种心情,全都涌了上来,刚刚还威风凛凛,傲气十足的金吾卫们,这下终于撑不住了。

    宋琅咧了咧嘴。

    杀人何须刀?一支笔,一张嘴,就够了。

    苏玄真双手拢袖,一直眯缝着一双慈眼站在一旁,此刻终于开口。

    “陈将军,这车驾安危,又如何不应该算在保护大人的范畴内呢?总不至于要陛下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一条一条全给将军理清楚吧?陛下既然派你前来,你自当不辜负陛下的信任,听从大人调遣,协同查案才是,又如何要反过来与大人作对呢?何况大人办好了案子,你也有一份功劳,本是互惠互利,又何必闹得如此难堪呢?陈将军,人有傲骨,那是应该的,可傲过了头,只会反受其害呀!”

    陈靖站在原地,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刀柄,剧烈起伏的胸口,昭告着他那并不平静的内心。

    远处的文官们也乐得看笑话,根本没有上来参与,或是劝解的打算。

    虽然这位陈王殿下与传闻中的似乎有些不一样,但固有印象还在,再者,相较于心思单纯,直肠子的武人,文人们其实更加心高气傲,又如何肯承认自己先前看差了眼,如今都只觉得他这是小人得志,做事没个规矩,就连随行护驾的金吾卫也敢得罪,实在是不堪大用。

    过了好半晌,陈靖方才平复了激荡的心情,一低头,抱拳道:“末将愿为大人牵马驾车,万望大人不要嫌弃!”

    金吾卫们一听,那是又惊又怒,可转瞬间,一股悲凉之意便笼罩心头,几个年轻的,眼中甚至出现了点点泪花。

    然而,他们没有一个敢出声的,在亲眼见识了这位大人的厉害后,他们连动都不敢乱动,唯恐再给陈靖添麻烦。

    宋琅听了,却朝旁边一指,笑道:“可不敢,我有自知之明,没了这枚金印,我什么也不是。刚刚只是与将军开个玩笑罢了,来日方长,万莫伤了和气,我看呀,这次不如就让他来驾车吧,将军以为如何?”

    陈靖闻言,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扭头朝刚挨了自己一巴掌的手下大喝道:“听见了吗?你来为大人驾车,如有差池,唯你是问!”

    宋琅微微颔首,随后转身上车,接着掀起车窗的帘子,朝钟子期笑道:“钟兄,刚刚写的那页,就撕了吧,你这一句话,这小兄弟一辈子就算完了,还要波及一位赤胆忠心的辅国良将,没必要,年轻人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说是吧,陈将军?”

    钟子期朝马车恭恭敬敬地一拱手,随后撕下那一页纸,伸手递给了陈靖,与此同时,车帘落下,一切重归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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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行至城门口,此地竟早已聚满了人,都是跑来为宋琅送行的,不过目的嘛,自然不单纯。

    太子党为首的还是宋泰这个倒霉蛋,依旧是被宋承乾指派来的。

    这大早上,觉还没睡够呢,就得爬起来应付一个懦弱无能,只是侥幸得了这巡抚使一职的废物,他当然是一肚子气。

    尤其昨日替东宫来传令的,竟是江轻寒,这对曾经的“主仆”,在江轻寒的言语引导下,竟来了段貂蝉花园逢吕布的戏码,原本还对江轻寒心有怒意的宋泰,转而却对那个一直对自己颐气指使,从不给自己面子不说,还肆意抢夺自己所有之物的大哥愈发不满。

    几句话,几个眼神,便成功离间了一对亲兄弟,纵使王司徒再世,恐怕也不外如是了。

    齐王党这边,竟是宋齐光亲自带着宋良过来了。

    宋齐光为人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就好比那草原上的雄狮,他从来不喜欢玩阴谋诡计,对于宋欢在封地上的所作所为,他亦是极其痛恨,为此,也曾屡次训斥过宋欢,但终究是为兄弟之情所累,故而不惜亲自前来,只为让宋琅念及二人情谊,最起码,放宋欢一马。

    宋琅跳下马车,快步迎了上来,一拱手,热情地打着招呼。

    “二哥,七弟,晨安!”

    挺着个大肚子,腰肥体胖,阴沉着脸的宋泰见状,立马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喲,四哥,这有了官身,就是不一样了啊,眼睛里,都容不下人了。”

    宋琅一转头,咧开嘴,笑容里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讨好。

    “五弟也晨安。”

    宋泰看出了那份讨好之意,却是愈发不屑。

    可能是忘了宋承乾交代的任务,也可能是报复心作祟,宋泰竟继续冷嘲热讽道:“四哥这次可了不得了,巡抚使大人呀,威风得很呐!”

    宋琅挠挠头,笑容有些勉强。

    “五弟说笑了。什么威风不威风,都是父皇赐予的,我可不敢狐假虎威。反正父皇下令,我这当儿子的,照做就是,不求其他,但求为父皇分忧而已。”

    宋泰冷哼一声。

    “哦?你的意思,是本王在狐假虎威喽?”

    宋泰一抬眼,看向宋琅身后不远处,一惊一乍地道:“喲,四哥,不错嘛,竟让这堂堂金吾卫替你驾车,看来,你是真把自己比作父皇了呀!啊?”

    宋琅吓得一抖,还未开口解释呢,宋齐光便沉声呵斥道:“老五,少在这胡言乱语!”

    宋泰撇撇嘴,心有不满,可迎上宋齐光那威严深重的眼神,终究没敢再说下去。

    宋齐光转过头,拉着宋琅的手,诚挚地关切道:“四弟啊,这一路远去梁州,人生地不熟,可千万要注意安全,早些回来,二哥亲自为你接风。”

    宋琅面露感激之色。

    “多谢二哥关心,小弟都记在心上了。”

    宋齐光张了张口,一时间竟有些难为情,宋琅见状,道:“二哥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宋齐光突然想到了宋良的说法,知道这件事若是办不好,宋欢或许可以逃过一劫,但宋琅却不免要遭殃了,顿时就纠结了起来,旁边的宋良见状,赶紧笑道:“二哥是舍不得你跑这么远,又不好意思说。四哥呀,这案子的事,就劳烦你了,回来之后,我在燕王府为你设宴接风!”

    宋琅点点头,道:“七弟放心,冤枉不了老六!”

    宋良笑容一僵,与宋琅身后队伍里几个文官对了个眼神,随后笑道:“哈哈哈,四哥,时候也不早了,再留,就要到午时了,祝你一路顺风,马到功成!”

    宋琅拱手道:“承你吉言!那二哥,五弟,七弟,我这就去了,回来之后,我们兄弟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