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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办案自有先生助

    玄都观后院的静室中,谢玄似乎也不想再与宋琅打哑谜了,而是直接挑明了话语,沉声道:“殿下才刚接到谕旨,还有回绝的余地,否则一步走错,前方就是万劫不复了!”

    宋琅缩了缩脑袋,颤声道:“我,我胆子小,您,您可别吓我呀。”

    谢玄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殿下难道就真的没想过,这案子为什么会落到您头上吗?”

    宋琅继续装傻充愣。

    “这,这父皇的命令,我一个做儿子的,就,就照做就是了,也,也不用知道为什么吧?”

    谢玄重重一叹,道:“唉,殿下呀,您怎能如此天真?此案兹事体大,甚至关乎一位亲王的身家爵位,以及不知多少官员的仕途乃至生死,办好了,得罪人,办不好,则要被陛下责罚,殿下又何苦要趟这浑水呢?”

    宋琅心中愈发疑惑。

    这谢玄,究竟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他突然站起身来,拜倒在地。

    “请,请谢大人为小王指条明路吧!”

    谢玄见状,终于松了口气,赶紧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您刚接到谕旨,此时只需修书一封,遣人送去宫中,以染疾为由,推脱此事,再有臣替您周旋一二,自然可以消灾避祸,高枕无忧。”

    宋琅稍稍抬起头,语气苦涩地道:“可,可这是父皇的命令呀,又哪儿是我一个......”

    谢玄突然一拍桌子,轻喝道:“宋琅!”

    宋琅吓得一哆嗦,赶紧又埋下头去。

    “是!”

    谢玄沉着脸,冷声威胁道:“放弃此案,你尚可保一世平安,否则从今往后,你将永无宁日!”

    宋琅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从地上坐了起来,就连脸上原本装出来的畏惧都已消失。

    他双手扶着案几,将上半身缓缓前倾,与谢玄拉近到可以听见彼此呼吸的距离,接着,才一字一句地质问道:“您,拿什么,保我一世平安?”

    一朝反客为主,谢玄竟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截,嗫嗫嚅嚅的,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宋琅才终于又坐了回去。

    他缓缓旋转着左手玉戒,眼神冷漠,不怒自威。

    “和平,要靠武力争取,靠求,是求不来的。”

    说罢,宋琅站起身来,面朝大门的方向,淡淡地道:“不必送了。”

    等宋琅已经走到门口,正要伸手去拉门的时候,谢玄突然抬起头,沉声道:“如果,我硬要把你留在这呢?”

    宋琅头也不回,只是不屑一笑。

    “呵,你留得住本王一世吗?”

    谢玄无言以对。

    “哗啦!”

    大门拉开,温暖的阳光照进来,将整个昏暗的静室,都变得亮堂堂的,谢玄抬起头来,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门口的背影在阳光下模糊,变幻,与记忆里那个身影渐渐重合。

    他幽幽一叹,终于放弃了继续阻拦对方的打算。

    “算我多嘴,最后再提醒你一句,将那些犯案的乡绅地主们抓一部分杀了,以儆效尤,也就够了,千万莫牵扯太多,一叶扁舟,是受不住大风大浪的,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宋琅一只手扶着门框,转过头来,望着那个竟突然变得有些佝偻的身影,眉头微蹙,略一沉吟,才拱手道:“多谢大人指点,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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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玄都观出来后,宋琅一路都在思考谢玄的立场,可终究发现自己还是了解得太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既不是齐王的人,也绝对不是太子的人,何况他虽然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但语气中一直藏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关心,这就有些微妙了。

    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一个几十年来膝下无一儿半女,甚至连妻子朋友都没有的独臣所关心的?

    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如今还是先去找张清正要紧。

    到了张清正府外,那看门的小童也早已与他熟悉了,尤其老人先前在东宫挨了的宋承乾一通乱拳,外加怒急攻心,得了场大病的时候,宋琅那一番举动不光是让老人心生感动,就连他们这些张府的仆人也都极为亲近这位陈王殿下,故而直接带他进去了,连让他在门外等通传都没有。

    休息了大半个月后,张清正虽已无大碍,但身子骨终究不如最先刚见的时候,还能亲自挥舞锄头,下田耕地,瞧着似乎尤在壮年,如今躺在一张藤条长椅上,虽已入夏,却仍旧在膝盖上盖了一条御寒的短巾,看起来真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了,不免让看者心酸。

    宋琅一见,赶紧走上前,直接屈膝半跪在椅旁,一伸手,握住了老人耷拉下来的手,语带哭腔,乃至于都略微哽咽了。

    “先生啊,您,您怎么,怎么就成这样了?”

    张清正整个人躺在藤椅上,时值下午,窗外的阳光正好照进来,落在脸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老人睁开眼,笑容慈祥,精气神似乎还不错,竟反过来拍着宋琅的手背,宽慰道:“人老了,本该如此,不必感伤。”

    宋琅道:“可先生,您......”

    话未说完,张清正突然打趣道:“瞧你这模样,不知道,还以为先生去世了呢。”

    宋琅闻言,破涕为笑,赶紧松开手,一边拭去眼角的泪水,一边道:“是学生错了。只是学生马上就要去往外地,之后一两个月,恐怕都不能来看您了,一时心情郁结,方至如此,还请先生见谅。”

    张清正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宋琅的额头,那眼神就宛如是在看自家孝顺又出息的儿孙,又是高兴,却又隐含着一丝担忧,语气也不免有些复杂,却仍旧细细地嘱咐道:“先生听说了,好孩子,先生知道你有经世济民之志,这次正是你一鸣惊人的时候,可一定得好好把握呀!”

    宋琅听罢,却是低下头,幽幽一叹,语气稍显无奈。

    “可,可学生在朝中,并无丝毫人脉,这次梁州之行,恐怕要辜负您的期望了。”

    张清正慢慢坐直了身子,有意无意地道:“先生听说,是太子,还有燕王一起推举的你,既然如此,他们应当好生配合才是,你又何愁没有人手可用呢?”

    宋琅对此早有腹稿,一听这话,立马苦笑道:“先生呀,两党之争,势同水火,此案关乎我那六弟的身家爵禄,若寻太子的人相助,此案恐成他们掀起滔天巨浪的由头,到时候若一发不可收拾,对国家也非益事。若寻燕王的人,此案必定草草了之,也非梁州百姓之福。说实话,我倒不怕得罪他们,只盼能够在查明真相,造福百姓的同时,莫再为我父多添烦恼,也就够了。怕只怕,手下人阳奉阴违,地方官员欺上瞒下,到那时,学生就算有心,却也无力呀!”

    张清正眼放异彩,显然是为宋琅所打动,竟一连喊了三声“好”。

    “好!好!好!先生果然没看错你,你的确是个有孝心,也有决心的好孩子!”

    宋琅不免有些羞赧。

    “先生谬赞了。”

    正在这时,张清正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咳咳!”

    不待宋琅开口关心张清正的身体,只见从里屋突然走出一人,身着一席天蓝长衫,以一根玉簪束发,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正眯缝着一对世所罕见的慈眼望着自己,嘴角含笑,缓缓走来。

    宋琅惊讶道:“苏师弟?”

    苏玄真到了近前,方才一拱手,躬身说道:“奉先生之令,末学苏玄真,愿为王爷分忧。”

    张清正在一旁笑道:“你如今刚入官场,最需要的就是积攒功绩,此案若办好了,可不光是能惠及一方百姓,对你也有好处,又如何能说,全是奉我的令?”

    苏玄真连忙点头道:“先生教训得是。”

    宋琅又惊又喜。

    “太好了!若有苏师弟相助,此案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张清正一转头,说道:“我这弟子虽擅政务,但此案非同小可,他到底年纪太小,经验不足,我本想再为你推举几人,他却说你正好认识一位合适人选,可问他,他也不说,也不知在与我打什么哑谜。”

    宋琅眉毛一挑。

    “我?”

    苏玄真轻轻吐出一个字。

    “钟。”

    宋琅顿时惊讶道:“钟子期?”

    苏玄真微微一笑,颔首道:“正是!”

    另一边,张清正在喃喃念了两声“钟子期”后,突然也惊呼道:“哦!老夫想起来了,当年春闱,老夫曾看过他的策论,其中有一句,‘一不平之裁决,其患尤胜十罪’,至今记忆犹新,听说他后来去了大理寺,也算人尽其才啦!”

    宋琅听罢,却是轻轻一叹,道:“唉,先生不知,他刚被调去万年县,如今,还只是个从八品的主簿呢。”

    张清正顿时惊讶道:“啊?这是为何?那孩子老夫还记得,人虽说是抱令守律了些,但......”

    宋琅苦笑道:“先生,说句不好听的,如今咱们这嘉国,又哪儿是纯看才干的?钟兄他一没人脉,二不肯趋炎附势,又不会说些好听的话,不慎得罪了上司,自然一路被贬,早在五年前,就已经被调出大理寺了。”

    “这......”张清正听了,不禁是又惊又怒,突然一转头,朝苏玄真吩咐道:“去,玄真,去取纸笔来,老夫要亲自为他写一封举荐书,呈交陛下,如此人才,可万万不能埋没呀!”

    不想,宋琅却是上前按住了张清正的手,笑道:“先生,都这么多年了,他也不在乎这几天的,既然苏师弟提起了,那我便叫上他,若此行能够圆满归来,到时候再劳烦先生也不迟,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