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宦海二十余年,手握一整座御史台的谢大人亲自出手,事情的进展自然极快。
四更天被宣召入宫,如今还没到五更天呢,奉命缉拿宋欢的队伍便已经到了韩王府的大门口,领头之人下了马,敲开韩王府的大门后,十分礼貌地表示自己领命前来,要带走韩王殿下前往回话。
而宋欢呢,在花月楼大闹了一场后,他竟跟没事人一样回来了,如今正在屋里闷头睡大觉呢。
待得府上的仆人急急忙忙地将其叫醒,说明了来意后,宋欢根本不相信,反手一巴掌抽了那扰人清梦的下人在原地转了三圈,随后才随便披了件外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外走。
到了大门口,宋欢亲自上前,打开了小侧门,探出脑袋,模模糊糊瞧见了门外的阵仗后,本来还一肚子怨气的宋欢瞬间缩了回去,“嘭”地一声合上门,一转身,靠着门,愣了好一阵,才又转回去,手忙脚乱地卡上门闩。
尤还不信邪的他,还以为是在梦中,刚重重地拍了两下脸蛋,驱散了最后的睡意,便有那听到门后动静的,跑来敲响了侧门,也击碎了宋欢最后一丝幻想。
“开门!开门!”
吓得两条腿都在发抖的宋欢,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又不敢就这么出去,只好压着嗓子,朝旁边的下人急切地催促道:“快,快问他干嘛的。”
那下人无奈,只好朝外高喊道:“你们想做什么?”
外面的人不卑不亢地答道:“奉命前来,要带韩王殿下前往问话。”
宋欢脸都吓变了形,赶紧继续下令道:“快问他们,要带我去哪儿,问什么。”
那下人一张口,又道:“殿下问,你们要......”
话未说完,便被宋欢死死地捂住了嘴。
宋欢气得差点没直接勒死这傻子。
“你想害死本王是不是?”
这下人也很委屈,就在这时,外面又喊道:“公务所在,劳请开门!”
宋欢松开手,心脏“嘭嘭嘭”跳得都快要飞出去了,他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终于有了主意,随后赶紧吩咐道:“你去!就给他们说,我还在睡觉,让他们稍等一会儿。”
说罢,便迈开腿,飞也似地朝府内跑去,路上一不留神,摔了个狗啃泥都顾不上了。
不多时,宋欢便已经逃到了后门,先小心翼翼地从锁眼往外看了看,发现四下无人,不敢再耽搁,赶紧打开门,就跟逃难似的,甩开两条腿就往外跑,连衣服都快跑掉了也顾不上。
还未跑几步,宋欢耳朵一动,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从前面传来,吓得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赶紧一个闪身,躲在了旁边的巷子里,紧贴墙壁而站。
待得那一队人走近,他借着已经蒙蒙亮的天定睛一瞧,两息之后,领头那人都快走过去了,他才跳出来,无比惊喜地喊道:“老七!”
宋良一转头,就瞧见了宋欢那衣不蔽体的丢人模样,随即沉着脸,轻喝道:“快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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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党三王本就住在同一座坊市,宋欢打从后门出来,正巧撞上了来找他的宋良,在其护送下,三人很快便到了齐王府。
来到书房之中,还未等宋欢松口气,宋良便劈头盖脸地诘问道:“宋欢!你胆子不小啊,都敢杀人了!”
宋欢一脸茫然之色。
“杀人?我杀谁了?”
深更半夜得知了这闹心的事,急急忙忙跑来处理,结果一看宋欢竟还敢装蒜,宋良气得差点没将手里的茶杯直接砸过去。
放下茶杯,宋良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逼问道:“你还装?事情都闹到宫里去了!因为你,现在谢玄已经伙同刑部和大理寺组成了三法司,准备审理此案,你竟然还敢跟我们装!你若不知,那我问你,这时候你一个人从后门跑出来作甚?嗯?说啊!”
宋欢眉头紧皱,喃喃道:“我,我还以为是封地的事呢。”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宋良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拍旁边的桌子,一抬手,手指都差点怼到宋欢脸上。
“你还有脸说!封地闹出事来,好不容易才给你摆平,你就不能消停几天?竟然又跑去花月楼杀人!”
封地一事,宋欢自己也知道自己理亏,可对于宋良刚才所言,他是真不明白,这一脸疑惑根本不是装出来的。
“什么意思啊?老七,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什么杀人?什么三法司会审?”
宋齐光瞥了他一眼,道:“薛光给的消息。说你在花月楼杀了个人,而且还是京兆府在册的官员,事情闹得太大,他也没法子,只好报上去了,如今父皇特命谢大人组成三法司,审查此事。”
宋欢顿时急了。
“可,可我没杀人啊!”
宋良怒道:“你还敢狡辩!”
这时候,就连一向对自家人十分偏袒与宽容的宋齐光也有些不悦了。
“六弟,都是自家兄弟,你就把来龙去脉直接说了吧,这样我们也好帮你。你也知道,谢大人可不是好打发的,如今抓你的人估计已经到你府上了,时间紧迫,就别再藏着掖着了。”
然而,宋欢却是真不记得有这么回事,眼看连宋齐光都不相信自己,顿时急得连眼泪都要出来了。
“二哥,我真没杀人呀!真没有!二哥,你得相信我呀!”
宋良喝道:“那是怎么回事,你还不快说!”
宋欢眼神慌乱,急得在屋里走来走去。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宋欢努力回忆着,口中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我记起来了!昨晚,我,我和秦骏,对!就是秦骏,我们,我们去,去了花月楼......”
宋良眉头微蹙,追问道:“秦骏?你与他一起?为什么?”
宋欢缩了缩脑袋,有些心虚。
“他最近遇到,遇到些烦心事,我,我就带他去玩玩。”
宋良一挑眉:“去玩玩?”
眼看没完没了了,宋齐光当即打圆场道:“好了,小良,先等他说完吧。”
宋欢吞了口唾沫,继续回忆着。
“我,我记得我,我当时和他都喝多了,然后,然后我们几个就......”
宋良伸出手,拦住他,皱眉道:“等等,‘几个’?”
宋欢小心翼翼地看了这个七弟一眼,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我还带了一个,叫周静,就是我府上的下人。他,他带了俩,名字,名字我不记得了,反正,我们一共五个人,就去了花月楼,然后,然后他,他就想找花魁,你也知道,他小孩子一个,好面子嘛,所以就......”
宋良极不耐烦地道:“别说废话,说重点!”
宋欢缩头缩脑地答应道:“是,是。然后,然后那,那女人不来,他,啊,就是秦骏,他就说,‘我们去把那臭婊子抓来’,对,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那时候我们都喝多了,我,我就,我就,我就说好,然后我们就出去了,然后就刚好,刚好碰见了,他,他就认出来了,里面的人都,都是他的仇人,然后他就冲上去打,然后就......”
宋良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口中冷笑连连。
“嚯,这就有意思了。听你这么说,合着这全是他的错呗?那为何京兆府那边说是你杀人呢?宋欢,你可听好了,你若再敢隐瞒,这件事我也不管了,你自己想办法去吧!”
宋欢闻言,心中虽有不满,却也知道,这个七弟说话管用,脑子也好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后,又委屈道:“我,我这不还没说完嘛。然后当时,对面有,有两个男人,有一个跑出去了,秦骏就带人去追,我,我就和我的人把另一个留下了......”
宋良一听,真是恨铁不成钢。
“留下人家做什么?嗯?我问你,留下人家做什么,他跟你有仇还是跟秦骏有仇啊?啊,你杀他作甚?那秦骏都没杀人,你替他杀人,你心肠挺好啊!”
宋欢很是心虚,扭扭捏捏地道:“当时,当时不是喝多了嘛,而且那小子搂着那臭婊子,我就,我就气不过......”
他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越低,可到了最后,宋欢还是鼓起勇气争辩道:“再说了,我真没杀人呀!当时我最多就扎了他一刀,然后我就回府了,这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再说了,我心得多大啊,在花月楼杀了人,回去还睡得着?要真是我杀的,我不早来找你们了嘛,还用得着你来找我?”
宋良简直连看都不想再多看这无赖一眼,还是宋齐光在一旁沉声道:“事情有些难办,现在人应该都被谢玄带走了,关键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态度。”
宋欢闻言,忍不住骂道:“娘的,那薛光也是个没用的玩意儿,这事怎么不早通知咱们?”
尤在沉思之中的宋良抬起头。
“你还有脸?你杀的可是他手下的人!再说事情都闹到老头子那去了,他若早说,以你的性子,只怕现在都不知跑哪儿去避祸了。薛光能为咱们匀出这点时间就已经不错了,回头你还得亲自登门谢谢他!”
“我,他,他,他报上去干嘛呀......”
宋欢被骂得连头都低了下去,只能委屈地嘟囔一句。
可事情弄成这副模样,尤其听说连老爷子也知道了,他是真害怕了,只好又朝宋齐光苦苦哀求道:“二哥,您相信我呀,我真没杀人,真没有,我当时就只想给那小子一点教训,我,我就只扎了他一刀,都没敢扎要害,二哥,您得相信我,我骗谁也不敢骗您啊!我真没杀人,真没有!”
宋齐光看了宋欢一眼,见他都要哭出来了,一张口,叹了口气,终究没再训斥他什么,而是看向了宋良,问道:“小良,可有办法?”
宋良低着头,沉思片刻后,终于抬起头,朝宋欢沉声道:“人不是你杀的!”
宋欢一听这话,还愣了一下,随后高兴得连泪都止住了。
“还是七弟你好,那人确实不是我杀......”
话未说完,宋良便沉声道:“人的确不是你杀的!人是你带的那个,叫周静的下人杀的,这小子和死者之间可能有私仇,你也不知道,总之,到时候谢玄问起来,你就咬死了,人死与你无关!”
宋欢嘴巴微张,一脸震惊之色。
宋良眼神愈发冰冷,抬起一只手,稳稳地按在宋欢肩膀上,继续嘱咐道:“你去,拖住谢玄,其他事都交给我来处理,我未去公堂上找你之前,不管他问你什么,记住了,你都说你当时喝多了,全都记不得了,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