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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热泪骗取良善心

    祭祝融,灭旧火,一套繁琐的流程下来,上至天子,下至乐师,整个太和殿里上百人都已是身心俱疲的状态,故而很快便各自散去了。

    其中宋承乾与宋泰二人要去的地方,正是已逝多年的独孤皇后曾经居住的寝宫,不过他们也住不得正殿,而是住在附属的两座偏殿中。

    去往偏殿的路上,宋承乾自然好生夸赞了宋泰一番,宋泰今日先为自己解围,后又打击了齐王党的嚣张气焰,宋承乾只是一想便觉身心舒畅,连着这几日积累的疲惫倦意都被一扫而空。

    二人分别入住一座偏殿后,由白朝恩分派服侍二人的两名内侍直接被丢去了外面看大门,里面自有二人的心腹仆从代为照料。

    虽说不可直接带扈从进入这后宫禁地,但他堂堂太子爷,自然有一定程度的宽容,这两个内侍也不敢有丝毫怨言,再者他们的任务就是保证里面的人不乱跑,安心斋戒,只是看门也足够了。

    宋承乾在门口脱去了鞋履,径直走到后屋,这里在正中央挖了一处宽敞的浴池,早有下人打来提前烧好的热水,灌满了整个池子,还在其中撒下了装点用的花瓣

    站在池边,宋承乾一抬起手,一旁那恭候已久的,作内侍打扮的下人赶紧过来替他解带宽衣,整个过程宋承乾一直在闭目养神,等到下人替自己除去了身上的衣物后,他方才睁开眼,随后便迈步走进了池中。

    靠着池壁边缘挖出的凹处,宋承乾缓缓躺下,脑袋枕在软垫上,再度闭上眼,这热水一泡,那真是浑身舒坦,霎时间四肢百骸都在欢呼不断。

    一招手,宋承乾朝一旁吩咐道:“来,为孤捏捏肩!”

    那下人原本正跪在地上,细心整理着宋承乾脱下的衣服与发冠等物,听到这话,赶紧先放下了手头的活儿,小跑过来,伸出一双纤白细嫩的小手,替宋承乾按捏起了肩膀。

    却不想,没按几下,宋承乾突然重重一拍水面,打得池水混着花瓣都飞溅了出去。

    “没吃饭吗?大力些!”

    那下人似被这喜怒无常的太子爷给吓到了,连答应都不敢答应一声,只能继续跪在一旁,为其按捏肩头,看那样子,似乎都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可宋承乾却突然睁开眼,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从水里霍然站起身,然后一把揪住了那下人的脖领子。

    “不会按就给孤滚出......”

    话未说完,宋承乾突然瞪大了眼睛,过了好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随即立马松开手,语气那是又惊又喜。

    “你,你怎么来了?”

    不知从哪儿弄了一身内侍的衣裳,“偷偷”混进宫的称心脱去了头上所戴的幞头,一头柔顺的长发随之落下,吐了吐小舌头,语气有些俏皮。

    “怎么,不能来么?”

    宋承乾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猫着腰,四下顾盼,见四面八方只有布帘轻动,并无任何人影,他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是气愤,却又隐含着一丝关切之意,诘问道:“不要命了!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若被人知道,可是要出大事的!”

    称心一伸手,轻轻点在宋承乾赤裸的胸膛上,再顺着水珠一路滑下。

    “可我想见你呀。而且殿下不在,那位南宫大人便要将我给赶出去了。”

    宋承乾闻言,眉头微蹙,轻哼了一声。

    “呵!南宫怀玉?可真是狗胆包天!待孤回去,必要好生惩治这贱奴!”

    称心坏笑道:“那,现在呢?”

    宋承乾回过神,舔了舔嘴唇,一把将其搂在怀中。

    “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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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宋琅婉言谢绝了白令徽服侍自己脱衣浴洗的请求,自行洗了个澡后,再换上早已准备好的素色布衣,来到中庭,坐在软垫上,面前的小案几上摆着的果然还是那记忆里的老三样。

    两个拳头大小,口感偏甜的青团,一碗混了碎鱼肉,闻起来还不错的斋饭,最后则是一碟下饭的腌菜,都是口感爽脆的萝卜和笋干,光看卖相其实很不错了,尤其是在这物质匮乏的古代,最起码白令徽那是真咽了口口水。

    小少年也还没吃呢。

    宋琅拿起手边,搁在一块打磨得很是圆润的小石头上的竹筷,从碟子里夹起一根萝卜干,一张口,送入嘴中,仔细咀嚼了起来。

    嘎嘣脆,滋味还是挺不错的。

    这几天在府上大鱼大肉的也吃够了,偶尔吃些清淡的,养养胃也很好,尤其这饭厅四面透光,院子里风景宜人,空气清新,就算只是粗茶淡饭也多了许多滋味。

    宋琅看向一旁。

    “令徽,真不吃吗?”

    跪坐一旁的白令徽咽了口唾沫,双手握拳放在大腿上,使劲地摇了摇头。

    宋琅见状,不禁大笑道:“哈哈哈,令徽,你让我想起了我府上那个小子,他与你一般大,我每次都会叫他与我一张桌子吃饭,可他从不推辞。”

    白令徽闻言,不禁露出羡慕之色,似已心动,却依旧低着头,没有答应宋琅的邀请。

    这么点,殿下可能都不够呢。

    宋琅见状,也没再逼他,就由着他跪坐在一边等待。

    吃了一根爽脆的萝卜干,又刨了两口饭后,宋琅放下筷子,随手拿起一个青团,一掰开,陡然间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瞥了眼一旁的白令徽,见他正望着院子里那两只纷飞的蝴蝶发呆,宋琅赶紧将青团里,一个被卷成拇指粗细的小巧卷轴挖出,随后悄无声息地展开。

    油纸上只写了区区五个字。

    伶入静心殿!

    静心殿?

    宋琅知道,那是太子斋戒的地方!

    那么这“伶”指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宋琅猛地一抬头,赶紧将手中的油纸团收起,揣进怀中,贴身藏好,再一转头,见小少年还愣愣地看着外面的蝴蝶,略一思索,开始闭目酝酿起了情绪,几息之后,终于一低头,低声抽泣了起来。

    这边,忽然听到屋内的抽泣声后,白令徽瞬间惊醒,赶忙转过头,惊讶道:“殿下,您,您这是......”

    宋琅一边抬起袖子,抹去眼角处,硬挤出来的泪水,一边苦笑道:“抱歉,令徽,让你看笑话了。”

    白令徽一时间呆在了原地,既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知该不该追问下去。

    宋琅见状,一仰头,深吸了一口气,似要将一切情绪全部收起,随后才自顾自地道:“我,我一看到这些青团,便想起,想起......”

    话不说尽,宋琅突然又低下头,以袖遮面,左手握拳狠狠地敲打着大腿,似已哽咽,却不愿让对方看到自己这幅丢人的模样,白令徽赶紧走上前来,关心道:“殿下,您,您怎么了?”

    宋琅伸出一手,拦住了白令徽,过了好半晌,才似乎缓过来了一些。

    “唉,我,我只是想起了我娘。”

    白令徽被拦在一步之外,进退不得,只好慢慢地跪坐下来,眉头紧皱,静待下文。

    宋琅一见他那样子,顿时明白,这小子的确是什么也不知道,便放下心,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讲述道:“你,你知道吗?我,我娘早逝,她,她的坟,她的坟就在这,这后宫里,可,可是我,可是我......”

    话说到一半,宋琅便又哽得说不下去了,白令徽则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殿下可是想去祭拜娘娘?可三天后的祭典不就可......”

    不等白令徽说完,宋琅突然一把抱住了白令徽,伏在他肩头,嚎嚎大哭道:“可,可他们不让,他们不让啊!我,我娘她,她未入太庙,也不进皇陵,我祭拜不了她呀!这么多年了,我就想着,哪怕就一次,就一次,让我做一些作为儿子应该做的事,就一次,一次就行!可他们不让,他们不让呀!呜呜呜,呜呜呜!”

    白令徽也被宋琅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弄懵了,却又不敢多问。

    不入太庙很正常,历朝历代,除非是皇后,否则就连天子的宠妃也基本无可能配享太庙,但不进皇陵,这就有些门道了,而这却不是他一个下人该打听的,但见这位心地善良,一直不将自己当下人驱使的陈王殿下痛哭流涕,他倒真真是有了一种感同身受的悲伤。

    我此生,还有机会为母亲堂前尽孝吗?

    宋琅松开了白令徽,一边抹泪,露出难为情之色,一边道:“令,令徽,我一见你,就很投缘,我当你是我的朋友,我绝不会强求你为我做什么。”

    白令徽心中激荡,赶紧伏拜在地。

    “只要能为殿下分忧,小人愿意!”

    宋琅扶起白令徽,感动道:“好弟弟,哥哥知道,我的请求兴许有些过分,所以我也不强求你会答应。但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偏过头去,内心似在挣扎。

    “唉,算了,算了,不行的,那样不行的,我不能给你添麻烦,还是算了吧。”

    宋琅双手合十,仰天长叹。

    “娘,您在天有灵,应该也会原谅我的吧?”

    说罢,宋琅低下头,泪痕尤在,一脸落寞悲伤之色,教白令徽一见,顿时急了,反倒催促宋琅道:“殿下,您就直说吧,只要是小人能做的,就绝不会推辞!”

    宋琅心中一喜。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好!那哥哥我就直说了,好弟弟,咱们换一下衣裳,我去偷偷看我娘的坟一眼,就一眼,之后我马上回来,绝不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