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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龙生九子各有好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此二句亦为那写出《钗头凤》的陆放翁所作,却恰恰契合了苏玄真一直以来的心境,以至于让他下意识生出了一股子得遇知己的激动。

    苏家在江南算是极有名望的书香门第,其父好研习黄老之术,故为其取名“玄真”,苏玄真自幼聪颖好学,三岁入学堂,六岁即有诗作问世,九岁便可代师授课,其祖父曾言,“苏家百年文运系于一人之身”,由此可见一斑。

    待到年岁渐长,他孤身远赴京城,破格被国子监录取,不过半月,便被张清正当众收为关门弟子。

    何谓“关门弟子”?

    就是说有了他之后,这一派的大门就可以关上了,能获此殊荣者,必然是张清正认为能够完美继承自己衣钵与一生学问之人,其地位与开山大弟子等同,也就在这段时间里,他有了“幼麟”的别号。

    麒麟,瑞兽也,凡麒麟出没之地,必有圣主应运而生,传说孔圣人出世之前,便有麒麟在其门前吐玉书,而后才有万世师表呱呱坠地。

    而他也没辜负这个别号,头一次参加春闱,便一举夺魁,高中状元,然而他并未因此而倨傲自得,反倒是主动拜托自己的先生,也就是张清正替他延后入仕之事,随后孤身上路,四处游历,增长见闻,了解民生疾苦。

    麒麟,亦仁兽也,与遨游九天的真龙灵凤不同,他愿意低下头,往下面看,那些大人物们不在意的蝼蚁,他很在乎,所以当宋琅一语切中其心扉后,苏玄真对这位“盛名在外”的王爷顿时多了几分好感。

    人生在世,知己难求,若得一知己,胜过千言万语。

    宋琅此言,连张清正听罢,都不禁感叹道:“是呀,若人人都懂这个道理,又何愁我嘉国不千秋万代?”

    苏玄真一听这话,刚喝下去的一口茶险些直接喷了出来,他一边努力将口中茶水咽下,一边为自家先生圆场道:“先生说胡话了,我嘉国必将千秋万代!”

    老头儿挠了挠头,暗道自己这心直口快的毛病,这几年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宋琅见状,哈哈一笑,打散了一时有些凝重的气氛。

    “无妨,天下本就没有千秋万代的东西,为官者,若能恩泽一世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只是这些话在外就不要说了,省得落人口舌,终归不好。”

    苏玄真以袖遮面,一阵龇牙咧嘴,暗道这二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会说话,不得已,只得掏出一盒刚带来的茶叶,强行岔开了话题。

    “哈哈哈,来,喝茶,喝茶,这可是我父在山中亲自摘取又炒制而成,味道最是醇厚,一碗茶饮罢,唇齿皆留香!”

    张清正拿起木盒,放在鼻下,轻嗅茶香。

    “原来是回了趟老家,难怪换了身衣裳。”

    宋琅有些疑惑。

    “哦?听先生的意思,这其中还有什么门道么?”

    张清正笑道:“他当年在京求学时,太过专注课业,身边又无人照顾,以至于经年累月都不换衣裳,常常是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老夫看不下去,提醒了他几次,结果他跑去新订了几件衣裳,全是黯色,穿在身上十天半月不换,旁人也看不出差别,只有凑近了,才发现衣服上的污垢都已经硬如木板了。”

    曾经的糗事被自家先生道出,苏玄真也不免有些赧颜。

    “给先生丢脸了。这次是舍妹来了京城,她素喜蓝色,便给我也做了一身。”

    宋琅眉毛一挑,道:“苏师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想来小妹也不差吧。”

    苏玄真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道:“女儿家,只读了些《女德》,《女训》罢了,其他一概不知。”

    宋琅刚想作为一个现代人发表一些意见,却又把话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女子在古代之所以地位低下,除了男权主义思想当道外,更重要的原因还是生产力不足,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供给部分群体是一个必然选择,男耕女织四个字,是社会劳动力的合力分配,这时候要谈什么女子思想解放,除了会引起男人的公愤外,也属于是步子太大必定会扯到裆的类型,在苏玄真这样顶尖的聪明人面前谈这个,不但不能借此讨好于他,反而会被他当做一个华而不实的空想家罢了。

    想到这,宋琅便改口道:“小妹来,也是为了照顾苏师弟吧,看来苏师弟是准备在长安常住,入仕为官了,那今日我便以茶代酒,敬我嘉国的未来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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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刚进宫不过短短两日的伶人,竟然一步登天,成了太子爷的心头肉,这听起来似乎是个不可思议的故事,但在宋承乾这,倒还真算不得太稀奇,大明宫的伶人就像那女人身上的衣服,一天一换是常态。

    而自那日被宋承乾当众喝退之后,南宫怀玉也没再傻不愣登地选择忠言直谏,他与那些读死书的不同,他是个懂变通的,故而他先去打听到了那批伶人的来历,得知是齐王送去教坊司,而后被宋承乾截来了东宫后,又打好了腹稿,才又找上宋承乾。

    书房里,眼眶一团乌黑,好似涂了一层墨的宋承乾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看着手里,宋玄彬送来的祭典事宜,却怎么都难以专心,耳边全是靡靡之音,让他几度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唉。”

    只叹手下暂无可用之人,唯一一个可以信任的谋士还跑去外地处理要紧事了,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如今也就只能亲自上阵了。

    喝了一口安神汤,从下人那听到南宫怀玉求见的消息时,宋承乾还愣了一下,随后方才想起自己那天到底做了什么,却无丝毫愧疚之心,反倒觉得这姓南宫的小子着实是不识好歹,孤如此恩宠于他,不思感恩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当众顶撞孤,让孤丢尽了面子,可一想到此人是张清正那老不死的推荐来的,便还是挥挥手,让下人先将他带上来。

    没曾想,南宫怀玉一进屋,便直接跪倒在地,叩首道:“太子殿下,臣请罪!”

    宋承乾一愕,眨巴了两下眼睛后,刚提起来的一肚子气已经消去大半,想了想,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念你也是一片忠心,下不为例。”

    南宫怀玉依旧跪在地上,举起手中写好的卷宗,趁热打铁道:“关于清明祭典的事,臣草拟了一份文书,还请殿下过目。”

    宋承乾一张嘴,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后,看似在低头沉思,其实脑子里一团浆糊,好半天,才突然抬起头,道:“知,知道了。这样吧,既然你有这个心,那不如你去与孤那三弟接洽,这件事你们二人商量好就行了,这几日就不要再来叨扰孤了。”

    南宫怀玉道:“多谢殿下提拔,臣定不负殿下所托!另外,臣还有一事,请殿下一听。”

    宋承乾站起身,一旁的内侍赶紧上前搀扶住。

    “有什么事快点说,孤,孤有些乏了。”

    南宫怀玉抬起头,看了眼一脸倦意的宋承乾,拱手道:“殿下,臣听闻,那批新入宫的伶人,乃是齐王殿下送去教坊司......”

    话未说完,宋承乾猛地一瞪眼,甩开一旁的小太监,怒斥道:“南宫怀玉!不要给你点甜头你便猖狂,否则休怪孤不客气!”

    南宫怀玉凛然不惧,反倒提高音量,压过了宋承乾的声音,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殿下!这若是齐王的计谋,该如何?若齐王借此参本,大有文章可做,还请殿下,三思啊!”

    宋承乾刚刚举起桌上的砚台,却又停住了,因为南宫怀玉的话,完美地戳中了他唯一的死穴。

    南宫怀玉见状,继续谏言道:“这眼看着就是清明祭典,若此事为陛下所知,必然会降罪于您,届时该如何是好?依臣之见,不如先将他们送回教坊司,事后再以赏赐楚王殿下的名义讨来,殿下以为如何?”

    谏言也要靠手段,就宋承乾这敏感暴躁的性子,若是硬来,只会激起他的逆反之心,故而南宫怀玉先搬出宋承乾最怕的东西,吓住他,随后又赶紧给出解决的办法,就不怕宋承乾不答应。

    他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这眼看着就是清明祭典了,堂堂太子竟然还沉迷于淫乐之事,一旦传出,影响必然极大,而他南宫怀玉身为太子门下的谋士,自然要为其着想,杜绝对手借机发难的可能。

    宋承乾思考了好半晌,才终于喃喃道:“是,是,南宫,你说的没错。”

    只是还未等南宫怀玉高兴太久,宋承乾突然一把抓住了旁边的内侍,吩咐道:“去,将其他人都送回去,除了称心,其他人孤都不要了!快去!”

    南宫怀玉闻言,顿时大惊。

    “殿下!”

    宋承乾猛地转过脸来,怒气冲冲地质问道:“怎么?孤只取一个都不行吗?孤可是太子,是嘉国的储君!你们这些贱奴凭什么来管孤?啊?你说啊!”

    南宫怀玉一时无言,自认决策无双的他怎么都没料到,宋承乾的确是被他一席话给吓住了,况且能当上太子,他也并非庸才,自然也明白南宫怀玉的担忧不无道理,可他根本就舍不得将自己的心肝又还回去,再者十多年如履薄冰,如今别人越是想逼他,他就越是要跟对方对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