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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崇文馆中初相遇(下)

    一人对两人,纵然说这话的人棋力再高,其对手也不免会生出被轻视侮辱之感,纵是一代国手与其门下弟子对弈也只会让子,少有狂妄到心分二用的,而来此之人又无不是自视甚高的文人士子,所以这句话只是瞬间便引燃了他们的怒火。

    果不其然,江轻寒话音刚落,对面便有一旁观之人忍不住了,立马指着他鼻子呵斥道:“姓江的!你少在那大言不惭了,难道当我等都是看不懂棋局的外行不成?依我看,这一局你就赢不了怀玉公子!你呀,其实就想找两个人下,到时候输了也有个借口,就算只是赢一败一,也可大肆吹嘘了,是也不是?哼,你可真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崇文馆里怎么有你这种腌臜货,简直玷污了此地清净!”

    此人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跟着起哄。

    “说得好!江轻寒,你可真是好算计,必输的棋局,被你这么一搅合,之后就算怀玉公子赢了你,你倒也有话可以说!”

    “我真是羞于与你为伍!”

    “我呸!”

    江轻寒偏过头,望向眼前这帮义愤填膺的手下败将,右边眉毛一挑,脸上的笑容显得很是轻佻,眼神中更是闪过了一丝不屑之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令狐貂一样,都不大在乎旁人的看法,所不同的是后者是习以为常,只希望用自己的努力去改变他人的看法,而前者则是觉得一群苍蝇叫就让他们叫去,哪天不高兴一巴掌下去,自然就清净了。

    他从棋盒里抓起一颗黑子,却既不看对面那眉头微蹙的怀玉公子,也不去看棋盘,就好似随缘落子一般,落子的同时已经转过头去,朝着宋琅再度邀约道:“四爷,手谈一把?”

    宋琅一时间有些犹豫。

    围棋?

    莫说这嘉国的围棋规则与现代有很多不同,况且宋琅根本就没学过,这种玩意儿就算有原主人的记忆,也是枉然,好比是那纸上谈兵的赵括,真上了战场也是贻笑大方。

    恰在这时,身后的令狐貂似看出了他的为难,有心报答宋琅的解围之恩,当即走上前去,朝宋琅躬身行礼道:“在下一时技痒,还请殿下允许在下替您出战。”

    宋琅正要开口,却见江轻寒突然摆摆手,鄙弃道:“别了,你太丑,看上一眼都让我倒胃口,我总不能闭着眼睛下吧,再说我这早上刚吃的蒸饼和羊汤,花了不少钱,吐出来可惜了,您呀,还是忙您的去吧。”

    说罢,江轻寒转过头,再度落子后,放下了一直踩在凳子上的脚,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居高临下地看向对手,笑眯眯地道:“看你生得好看,让你一次,只胜你一子,不必谢我。”

    此言一出,那位长相阴柔胜似女子,然而一举一动尽显名士风流的怀玉公子起身揖礼,很坦然地承认自己输了,其他人见状,倒是愤愤不止,又是说怀玉公子初来乍到,有心想让,又是说输赢无论,光论心性就比江轻寒那小人好太多云云,而江轻寒听了,则只是不屑一笑,都懒得与这些废物多争论半个字。

    另一边,听了江轻寒对自己外貌的奚落后,令狐貂却似早已习以为常,并不动怒,而是在认真地看着那棋局,倒是宋琅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聊作宽慰,此举让令狐貂心生感动,他却不知,这位丰神俊朗的陈王殿下竟是有感于自身遭遇,方才如此而已,而不仅仅只是为了收买人心。

    想起那一天,宋琅刚从基金会回到家中,见那对奸夫**堂而皇之地在自家楼下客厅行那苟且之事也就罢了,她更是说出了一句极伤人的话。

    “宋琅那张脸,想起来都倒胃口,若不是因为钱,谁会跟他在一起?”

    可笑当时宋琅虽然伤心,可第一反应竟是想要成全二人,试想当时自己如果能够狠下心,恐怕也就没有这么离奇的转世之事了。

    摇摇头,甩掉了那些另自己不快的回忆,正在这时,宋琅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厚重的声音。

    “老四,你怎么来了?”

    宋琅转过身,站在身后之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大胖子,其脸微圆,额头宽阔可走马,下巴圆润似玉珠,是个天生的富贵相,因为养得太好,腰身也要比宋琅圆上两圈不止,不过并无太多大腹便便之感,垂在腰侧的左手大拇指戴着一枚斗大的玉扳指,而右手则握着一柄犀角骨打造的折扇,浑身上下的饰物华贵也就罢了,最为吸睛的,则是那只有四珠亲王才有资格穿的靛蓝衮龙服,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楚王宋泰!

    嘉国亲王由低到高,共分为七等,以天子赏赐的珠数区分,最次一珠,最高七珠,不同品秩的亲王,身上的衮龙服也有讲究,像宋琅这一珠亲王就是最普通的白色,就连绣的金龙也只有胸口这一条,而宋泰则是四珠亲王,着蓝衣,绣四龙,知道其中奥妙的,一眼就能看出双方身份高低。

    而宋泰一经出现,周围人便赶忙对其躬身行礼,态度极其恭敬,要么称“王爷”,要么称“楚王殿下”,倒是无人敢称“五爷”或是“五郎”,这与宋琅来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

    一个是直接关系到他们未来仕途的实权亲王,一个是被朝廷遗忘多年的落魄王爷,孰轻孰重,无需思考,说句不好听的,宋琅还不如一个京城的八品官值得他们巴结。

    宋琅眯着眼,慢悠悠地揉捏着左手上的玉戒,嘴角勾起,笑容很是灿烂。

    “原来是五弟啊。家里闲着没事,过来看看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宋泰闻言,心中微微一沉,虽有不悦,却没有直接表现出来,加之他生得胖,脸上的笑容也很难给人以不真诚之感。

    “可以,当然可以,不过是听说有那不识相的下人冲撞了四哥,所以特来询问。”

    宋琅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

    “冲撞谈不上,只是以后还得多加管教才是。”

    宋泰听了这绵里藏针的一句话后,顿时更觉古怪,却没有过多纠缠于此,而是越过了宋琅,朝着那一举一动都是名士风流的年轻男子拱手道:“怀玉公子,久仰大名了。”

    的确如宋琅所料,出身很是不俗的南宫怀玉规规矩矩地还了一礼。

    “楚王谬赞。”

    语气中正平和,既无讨好,亦无反感,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莫过如是。

    宋泰微微颔首,显然是对这怀玉公子极其满意,当然,具体满意哪个方面,就很难说了。

    瞥了眼宋琅身旁的令狐貂,宋泰嘴角往下微撇,随即朝宋琅道:“本王需回去向太子哥哥复命了,恕不久陪。”

    话虽然客气,但语气却是说给下人听的语气,说罢,也不理宋琅,而是向南宫怀玉邀请道:“怀玉公子,请。”

    其他人一听这话,顿时都对南宫怀玉投去了羡慕的目光,这南宫怀玉才来崇文馆没两天,就已经得到了楚王乃至于太子的赏识,真可谓是一步登天,教人如何能不羡慕,其中更以令狐貂尤为艳羡,饶是他心性再坚毅,却也不免如此。

    正在这时,宋泰突然又朝令狐貂道:“你,也跟本王一起走吧。”

    其他人俱是一惊,不解其意,暗道这人难道不是什么来送菜的菜农,或者新来的仆役一类么,难不成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否则怎么也能得到楚王殿下的赏识,真是奇了怪哉。

    令狐貂似被这当头的鸿运给砸昏了头,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似乎已经傻了。

    宋琅见状,从旁拍了拍令狐貂的肩膀,后者顿时惊醒,先朝宋琅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随后才答应一声,刚迈出一步,却又立马缩了回来,先弯下腰行了礼,方才直起身,走到宋泰身后,却因自惭形秽而不好意思与南宫怀玉并列,而是乖乖地落在了后面。

    宋泰就此带上二人,直接远去,也不与宋琅多言,其他人见状,不禁都生出几分怅然若失之感,随即也都很快散去了,独剩下那头戴逍遥巾,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江轻寒并未离开。

    宋琅刚刚看得很清楚,此人不单是对自己这落魄王爷没有丝毫恭敬畏惧之感,就连刚才宋泰来的时候,此人也是躲在众人身后,只是略微弯腰而已,连声“楚王殿下”似乎都懒得叫,这却是稀奇。

    待得人都已经散去了,江轻寒突然又捻起一枚黑子,朝着宋琅扬了扬,道:“手谈一把?”

    宋琅这次并未拒绝,而是直接走上前,一掀长摆,坐在了刚才那位怀玉公子的座位上,随手抓起一颗白子后,正要落下,却被江轻寒掷出黑子,在手背上打了一下。

    “四爷,就算在棋道上我自认胜你千百倍,但这猜先是规矩,还是别乱了的好。”

    宋琅见他无礼,却也不以为意,反而好似耍无赖一般,道:“规矩有大小,小的当听大的,论身份,我是王爷,你是庶民,合该我先行。”

    说罢,落子天元,看得江轻寒直接捧腹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摆手道:“仅这一子,便值得我再让四爷你九手了,四爷请继续。”

    宋琅却不急着落子,而是不紧不慢地道:“江公子在三天前,似乎与本王见过。”

    江轻寒抠了抠脸颊,扬起头似乎在回忆。

    “三天前吗?好像还真跟四爷见过呢。”

    宋琅追问道:“是在这崇文馆里?”

    江轻寒转过头看向他,笑道:“那不然又能是哪?四爷是失忆了么?还请快些落子吧,我江轻寒说让九手,就让九手,绝不食言。”

    宋琅道:“江公子急什么,我且问......”

    话未说完,宋琅突然一挑眉,望向门口,大声呵斥道:“鬼鬼祟祟的躲在门口做什么?”

    门外的马卫被吓得一抖,不禁在心中暗骂宋琅是不是吃错了药,也不知今天哪儿来这么大的气劲,却不敢怠慢,赶紧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弯下腰,道:“四爷,马车停好了。”

    宋琅眯了眯眼。

    “这么久?”

    马卫赶紧解释道:“这里的下人忒可恶,一会儿说是没地方了,一会儿又说让小人再等等,耽搁了许久。”

    宋琅闻言,微微颔首,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兴许是因为本王得罪了那仆役,才故意这么刁难你。”

    说罢,他看了那百无聊赖的江轻寒一眼后,将手中棋子又丢回了棋盒,重重地叹了口气。

    “罢了,本王今天没兴致,还是改日再与江公子手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