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已经来了,此刻就在战场外那片密林里,身后是他五百名骑兵战士。
这是他跟少典之间的约定。其实他早在前天下午就已到达,不过他并没有进入要塞,而是派人先跟少典取得了联系。此刻,他的骑兵就隐藏在战场左侧的密林里,而萧则隐藏在右侧。
少典希望他们能做为一支奇兵,在关键时候给九黎族人致命的一击。
力牧早就按捺不住了。他屡屡将目光投向蒙,但是蒙始终在摇头。至于蔓儿,不知道她是兴奋还是紧张,瘦弱的身躯从一开始便抖个不停。
蒙在等待机会,等待敌人开始出现疲敝的机会!既然是奇兵,那就得变成压垮敌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以了,对你的战士们说几句话吧!”蒙终于朝力牧点了点头。
“说些什么好呢?”力牧紧张地道。他见过少典叔叔经常在战前对战士们喊话,几句话就能让所有人斗志昂扬。
“临走的时候,你爹交代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吧!”蒙鼓励道。
“好!”力牧带过马来,面对着他所有的战士。
“我爹说,力牧,不要怕,九黎族没什么了不起的!”
战士们开始笑了起来。
“他还说,力牧,好好打,别给我们狄族人丢脸!”
所有的战士闻言立刻挺起胸膛。有些人高高举起手中的长矛;还有一些人则挽起了强弓,扣上几根箭矢在指间。
力牧也得到了鼓舞。他大声道:“这一仗一定要打出狄族人的威风,让黄河这边的部落谁也不敢小瞧咱们!”
战士们鼻孔翕动着,已经开始喷出粗气,他们的战马也焦躁地用蹄子不停地刨着雪地。
其实他爹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力牧,放聪明点,别让我的人去送死!”但这句话他是决计不会说的。他意犹未尽,心里还有些小遗憾,那就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不够激昂,不知道是不是会被所有人听见……要是自己能有少典叔叔和蒙叔叔的大嗓门就好了,以后自己要多多练习!
“听见了吗?好好打!”蒙骑马在队伍前面来回跑着:“保持阵型,用你们手上的长矛,用你们手里的弓箭给敌人致命的打击!”
蒙跑回到队伍最前,力牧和蔓儿正在等他。
“跟紧我,别掉队!”蒙回头望了他们一眼。
两人紧张异常,身躯都在急剧地颤抖。听到蒙的叮嘱,两人立刻点了点头。
“跟我来,冲锋!”蒙吼叫一声,手里的长矛猛地一挥,两腿用力一夹,胯下的骏马嘶叫着,由碎步逐渐加快,最后四蹄翻飞,犹如离弦之箭!
数百匹战马在广袤的战场上扬起了漫天的雪花!
与此同时,在要塞的右侧,萧率领的风族战士也发起了冲锋!
这一下猛冲,犹如两把利刃直插进战场的两肋!九黎族战士刚看见一大群从未见过的怪物猛冲而来,还在愣神之际,那群怪物们瞬间就已经冲到了面前!
九黎族战士一下就被打蒙了!许多人被锐利的长矛戳倒,更多人则是被纷飞的箭矢射中,惨叫着被踏入雪地,变成了一滩烂泥!
这两股从高山上猛冲而来的洪水澎湃汹涌,所到之处犹如无人之境!
要塞里,数十根牛角号立刻呜呜地吹响!北方部落联盟的战士们士气大振,全线对敌人发起了攻击!
九黎族的阵脚立刻被冲垮了!许多人惊吓得转身就跑,犹如河水决堤。
“顶住!”蚩尤暴跳如雷。首领们也大声叫喊着、阻挠着,试图要战士们重新回去战斗,但那根本无济于事,最后还是被逃跑的洪流挟裹,不得不加入溃败的大军。
“冲啊!别让他们缓过气来!”少典犹如一个血人般冲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已经扔掉了盾牌,双手各持一矛,如一只高举起双鳌的大螃蟹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在他身后是数千同样横冲直撞的战士!
现在的战场已不再有战斗,而演变成一场屠杀!掉队的士兵惨嚎着纷纷倒地,跑得慢的人则被背后的人推攘跌倒,然后被无数双脚踩踏,最后瘫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步兵的追击直到黄昏时分才宣告结束。少典命令各部首领开始收拢部队,偌大的战场上,到处是倒伏的尸体,鲜血将整个原野都染成了红色!
盘旋的乌鸦终于等到了机会,它们落在雪地里,开始啄食遍地的碎肉残渣。
蒙和萧的骑兵还在收割,就好像在草原上猎杀兔子。渐渐的,他们追击的影子消失在地平线下。
少典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用血红的双眼巡视着血肉战场,突然高高地举起手中的长矛!战场上立刻爆发出经久不绝的欢呼,久久地在原野和山谷中回荡。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少典率各部回到要塞,却发现这里似乎也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几栋木屋已被焚毁,尚未燃尽的木头冒着缕缕青烟,雪地里还残留着一滩滩血迹。
“怎么回事?”少典立刻问了起来。
任妣还没有褪下战袍。只见她全身浴血,快步走过来道:“你们刚打起来不久,九黎族那些俘虏就打破囚笼冲了出来,试图夺取要塞,被我和留守的人弹压下去了。”
“我怎么就忘了这些人呢?”少典猛捶着脑袋道:“幸好有你在,否则真酿成了大祸!”
“那些人被打死了一些,还有二十来个被我抓住了。”
“全杀掉!”少典挥挥手道。
“少典……”
“杀掉!对这些人我绝不姑息!”
“少典,你不再需要他们替你采石头了吗?”
“打完这一仗,俘虏会多得是。我不想把这些心怀叵测的人留在要塞里!”说罢少典便朝议事厅走去。
如果是在战场上,任妣绝不会对任何敌人手下留情。但现在要她象杀羊杀牛一样地杀掉这群放下武器的俘虏,她却是犹豫了。
“交给我吧,任妣夫人,可别弄脏了你的手!”一个面貌凶恶的汉子对她道。
这个人叫赤木,桑水氏的首领,有熊氏的盟友。
任妣如释重负般长吁了一口气。
议事厅里的会议没开多久。今晚他们只需整顿部队好好休息,明早再进行追击。
广场上火把通明,人们或蹲或站围成一个大圈。他们一手拿着肉块,一手拿着陶杯,边吃边看着,时不时会爆发出轰然的叫好声。
见首领们前来,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只见圈子里正有十来个汉子拿着武器殊死搏斗,而地下已经有几个人倒在血泊里。
“你们这是干什么?”少典皱了皱眉。
“任妣夫人把那些俘虏交给了我,我要他们分队厮杀……反正他们是将死之人,在死之前还可以给兄弟们找点乐子!”赤木嘿嘿地笑着。
“他们愿意自相残杀?”
“当然不愿意!不过我对他们说,打赢的可以活着,打输的就得死,于是他们就打起来了!”赤木很得意地道。
“你可别弄出什么乱子!”
“不会!如果弄出了什么乱子,我拿脑袋来赔你!”
“好吧,随你!”少典正欲转身离去,忽然又将目光投向了圈内。
圈子里已经只剩下了最后四人,少典发现前几天抓着的那个少年也赫然在列。那孩子全身都是血,手里握着一根长矛,腾挪跌宕犹如脱兔。
“这娃娃就是个狼崽子!”赤木看起来似乎很欣赏他。只听他道:“他刚用长矛捅死了一个!不过他现在还不是出色的战士,要不是身旁那老头一直庇护他,只怕他就早死了!”
终于,圈子里只剩下了最后两人,那少年所在的一队获胜,所有的人都大声叫起好来。
那孩子双唇紧闭,明亮的眸子里似乎有股火焰在燃烧。
“把这两个人好生关起来,别让他们跑啰!”赤木吩咐道。立刻有几十个战士走进圈子,几个人带走了那个老头和少年,另一些人拖着遍地的尸体,从城墙上扔了下去。
“明天我再抓一些人来,让大家再乐上一乐!”
人群轰然叫好。
少典摇了摇头钻出了人群。他听见身边有人在低声议论道:“这算哪门子事呀?”
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种血腥的杀戮游戏。
阴暗的地窖里,少年在不停地呜咽着。身旁那老头则抱住他的肩膀,不停地摇晃着道:“贪,你没做错什么!只有这样你才能活着!”
“我杀了我的族人……师傅,您不知道,有一个人是故意让我杀的……那个人厉害得很,但当我用长矛刺向他的时候,他根本就没躲……”
“他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他宁愿自己死,也要换你活着!贪,你要记住,你不能辜负他,要好好活下去!”
“为了活着,我们就必须象狼一样相互撕咬吗?就为了给那群可恶的人找一点乐子?”
“你必须这样做,孩子!如果哪天我们俩没分到同一队,你也必须毫不犹豫地杀死我!”
“师傅……”
“我跟那个人一样,也抱着必死的决心……有熊氏让我们活着,只不过认为我们暂时还有点用处,当他们认为我们再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会象杀牛杀羊一样宰掉我们!但是你不一样,贪,无论用什么法子,无论用什么手段,你都必须活下去,去达成你的目的,然后再想办法逃走!”
“都怪我!要不是我想出那个馊主意,您也就不会跟我陷在这个牢笼里……”
“本来我是反对你这么做的,孩子,这简直是自投罗网!不过你的勇气却打动了我,年纪青青就有如此胆量,有如此远见,为师甚是欣慰,也甚为佩服!”
“如果以后我能逃出去,我一定要有熊氏用千百倍的血来偿还!”贪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里的怒火熊熊燃烧。
要塞外,零星的火把正在旷野里四处游走。时不时会有一些伤员被同伴搀扶着走进要塞,还有一些人发出将死的哀嚎。
少典就站在南门外。他一直看着,一直听着,身边是他的妻子任妣。
他没有说话,此情此景,任何人都没有心情说话。
直到半夜,蒙和萧的骑兵队方才进入要塞,他们的到来自然引起满城人们的欢呼。
第二天,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出城,直奔朝襄阳而去。任妣和一些伤员、匠人等留守要塞。
此战九黎族大败,但蚩尤立刻收拢残部且战且走,损失士兵无算,最后终于如愿地逃回了襄阳。
襄阳城下,鹿砦遍地,壕沟纵横。少典试图组织强攻,但却被漫天的箭矢和投枪逼退,趁夜偷袭同样无果,于是只得悻悻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