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大部队一起来的还有那六个驻守在方城的部落残部。一见着少典,首领们就羞愧不已地低下头。
少典没有责怪他们,而是给了他们拥抱,并询问起方城沦陷的情况。
“他们已经摸清了我们的规律!春天一到,我们大部分人就会回去,方城只会留少部分人驻守……”
“他们从四面八方爬上城墙,我们抵挡不住,只好撤回桐柏山那边……”
“你们尽力了!”少典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这几个部族个个骁勇善战,能把他们打出方城,可见敌势是如何的强大。
“不过……他们似乎也没有信心守住方城,也只派了少部分人留守。”
“但我们还是打不过,突围时我们损失了一大半人……”
“如果我要守住方城,你们有什么建议?”少典突然问道。
首领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在等着别人开口。
“说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少典鼓励道。
“要想守住方城,您应该迁更多的部落过来,而不是只把它当成过冬的安置点……”
少典苦笑起来了。这个办法他早想过,无奈大家都不愿意来。谁愿意放弃祖籍世居之地迁到一个陌生而凶险的地方去啊,更何况大家在原有的地方生活得好好的!
说来说去,还是地广人稀。一旦南迁,原住地可就没几个人了!
看来我得鼓励大家没事多生孩子……但孩子生下来容易,养活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别的且不说,首先就得有足够的粮食……轩辕丘随便哪个已婚女子都生了三五个孩子,可最终活下来的也就那么一两个,甚至包括任妣!
唉,做首领真难!做想问题的首领更难!
正当少典胡思乱想之际,首领们又开始说话了。
“说实在的,谁守在这里心里都没底,指不准蚩尤什么时候就会偷偷打过来……”
“要是您也能在这,那大家就有了主心骨!”
“我明白了!”少典点了点头。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想办法守住这里。
炎直到第二天早晨还没见着自己的父亲。他的脚板上也磨出了几个茧子,他很想炫耀给父亲看,可听说父亲晚上就带领一群战士出去了。
他有些失望,只好无聊地坐在木屋外掰手指头。
“你爹呢?”元巫师来了,摸了摸炎的头。
“他出去了,听他说要去襄水边看看。”任妣走出帐篷,对元巫师躬身道。
“我在要塞里转了一下,发现很多地方还需要加强防御。”
“他已经交代了我,吃过早餐后我就会带人去做的!”
“那就好!”元巫师点了点头。
“元爷爷,您说我们要这么多地干嘛?”炎好奇地问道:“我们的土地要走很多天才能走完呢!”
元祭师找着一个大石块坐了下来。他用拐棍在地上画了一个圈,然后问道:“在这个圈里你能找到食物吗?”
“我明白了……您是不是说圈着的地方越多,能找到的食物也就越多?”
“是的!有很多动物一到冬天,就会迁徙到温暖一点的南方去寻找食物,所以我们只能跟着它们走。”
“我知道,力牧说过,大雁和丹顶鹤一到冬天就会往南飞……那它们跑到这里来之后也会跟其他的动物打架吗?”
“吃草的动物不会,但是吃肉的动物会!”元巫师道:“一大片山林只够养活一头老虎,所以它不会允许其它猛兽擅入。”
“那人不是跟它们一样吗?”
“人比它们可厉害多了!”元祭师苦笑道:“看你爹那么忙碌,你一切就明白了。”
“以前我认为我爹很威风,现在却认为他很可怜。”炎忍不住叹息起来。
“人活着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让一大群人活着更加不容易!”元站起身来看了看天:“不过还有其他的办法!”
“什么办法?”
“就是你爹和你附宝阿姨正在做的那些事。”元祭师道:“如果他们能从土地里获得足够的食物,我们也就用不着迁徙了。”
“就是那些从土地里长出来的小种子吗?它们能养活很多人?”
“是的,在这件事上,九黎族的人比我们做得要好!”
“我还以为他们都是野人呢……听说他们还吃人!”听到元巫师表扬九黎族,炎觉得很诧异,这跟他原来听说过的不一样。
“不要听别人乱说,要相信自己的眼睛!九黎族的人跟我们一样,有很多地方甚至比我们强!”元巫师认真地道:“吃完早餐后你带着那群猴崽子来广场上找我吧,我要考考你们,看你们这些天都学到了什么!”
早餐后的任妣感觉有些失落。她本以为加固要塞要由她亲自指挥,不过各部落的首领都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早就开始修葺自己的防区,根本用不着她去插手。
此刻的任妣穿着铮亮的犀牛皮铠甲,手握盾牌和长矛站在一大群女人中间。那群女人或在给孩子喂奶,或在缝补衣物,都在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除了是女人之外,我们也可以成为战士!”任妣对她们大声道:“我们不能成为男人的累赘,我们也能用武器战斗,我们同样能保护自己的孩子和家园!”
“得了吧,任妣夫人!”一个强壮的男人扔下肩上扛的圆木嘲笑道:“你还是好好告诉她们怎么做饭吧,今天做的早餐可糟透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吃用稻谷做的早餐,很多人都不习惯,看来反响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如果你觉得你能比她们做得更好的话,我不介意你去帮厨。”任妣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做饭是娘们该做的事,至于打仗嘛,你们还是省省吧!”
“你要弄明白,除了做饭,女人还可以做很多事。”任妣有些生气。
“对了,还有生孩子!”
男人们哄笑起来。
任妣走到了那人面前:“你错了!女人同样可以成为强大的战士!拿起你的武器吧,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象你外表那样强大!”
“你最好别跟我打。”那男人摇头道:“我会弄伤你的!”
“怎么,你害怕了吗?”任妣开始用长矛敲打盾牌。
围观的人们开始起哄。
“这可是你自找的,任妣夫人!”男人生气了,他转过身去拿自己的石锤。
正在不远处的炎也看见了,他立刻开始抄家伙。
“你要去干什么?”元巫师急忙喊道。
“我要去帮我母亲!”
“那是场公平的决斗,谁都不能去帮他们!”
“那怎么办?你瞧瞧那个人,他跟我爹差不多壮!”
“你无需担心你的母亲!”元摇头道:“你应该担心那个男人才是!”
“你说我母亲能打过那个男人?”听到这句话炎很开心。
“那男人是个没脑筋的傻子,所以你母亲绝对会赢!”
“我不明白……”炎仰头问道。
“就算那个男人打败了你母亲,别人会说他只不过打败了一个女人;如果他被打败了,别人会说他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他连这个都想不明白,还去跟你母亲打,不是傻子是什么?”
经元巫师这么一说,炎终于放心了。
人群中,那人已经拿起了石锤挥舞道:“你还是改变主意吧,我不会因为你是少典的夫人就手下留情!”
“我也不会!”任妣干脆扔了盾牌,开始象猎豹那样跳跃。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那个男人。石锤在他的手里虎虎生风,每一次横扫几乎都能击倒一颗大树,每一记猛砸都能将地面砸出一个深深的凹坑。
而任妣就如同在狂风中飘荡的落叶。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提心吊胆,特别是炎。
“你母亲很聪明!”元却在不停地点头:“那面盾牌根本抵挡不了这样的重击,扔了反而更加轻巧!”
“他不会把我母亲给打死吧?”炎用力摇晃着元的手,一脸的担心。
“学着吧!打仗得用头脑,而不是只用蛮力!”
“但她根本就没有还手的机会……”
“这个人蛮得象一头牛,谁跟他硬碰都会吃亏!不过至刚易折,必不能持久,看来你母亲很明白这个道理。”
果然不出所料,当那个男人的步伐稍稍停滞,任妣立刻抓住了机会。那男人的脊背被任妣用长矛狠狠地抽了一记,一条长长的血印立刻绽出。
那人暴跳如雷,攻击更加猛烈。可无论他怎么重击,任妣总能灵巧地躲过,还时不时来几下致命的反击。
终于,那男人的足踝被任妣用长矛用力一扫,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砸得地面上灰尘四溅。
当眼前乱晃的金星方才散去,他就发现那柄锋利的长矛已然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所有的人都开始拍掌叫好,特别是炎。他从来都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有这么厉害!
“女人可以成为战士吗?”任妣的胸前微微起伏着。
“可以的……”那人的脸羞得如同猪肝色。
任妣横过长矛,对那人点了点头。那男人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抓住长矛站了起来。
广场上掌声雷动。
炎的小脸兴奋得通红,无比崇拜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你都学到了什么?”元巫师用手摸了摸炎的头。
“学到了很多!”
“嗯,去琢磨吧,以后你会用上的!”元鼓励道。
人群里,那男人一瘸一拐的走着,样子很是狼狈。
“你用不着难为情,被任妣夫人揍过的男人可不只你一个!”人群中有人高声开着玩笑。
笑声、掌声响成一片。
“你怎么敢去招惹她?”他的同伴走过来搀扶着他,不停地埋怨道:“她可是有熊氏著名的母老虎!”
“我哪里知道她有那么厉害?”那男人懊恼地回答道。
广场上的女人们纷纷放下自己手里的活计,开始去寻找长矛和盾牌。看来多学点还是好的,能不能打败敌人暂且不说,起码以后挨老公的揍可以反抗。
少典带着数百名战士在广袤的冲击平原上奔走。这里水网密布,湖泊众多,沃野千里,难怪九黎族被打破了头都不愿意放弃这片土地。
沿途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斗。这里的居民知道他们要来,早已远远遁去,只剩下简陋的茅草屋和周围广袤的水田。
少典下定决心,回去后一定要带领所有人多开辟一些土地种植作物。在这方面,九黎族显然已经走在了他的前头。
终于,他们已经能远远地看见那条江。那条江叫襄水,北方人心目中的南北边界。
他们曾在那条江边用石头垒起一个要塞,就象他们在方城所做的那样。因为地处襄水之北,人们把它叫做襄阳。
一群人匍匐在一个小山坡上,默默地望着江和要塞。
要塞的石墙上人影憧憧,旌旗飘扬。江面上无数独木舟正在横渡,黑压压的铺满整个江面。
“我们来晚了!”少典有些惋惜。他回望紧紧跟在自己身边的战士,目光所及处,战士们纷纷挺起了胸膛。
“元叔叔说过,要想守住我们身后这片土地,唯一的办法就是守住襄阳!”
“你下令吧,我们立刻打过去!”
少典又开始望着那座要塞,半响才道:“我们需要有更多的战士,还得吃几个豹子胆!”
豹子胆是有的,更多的战士现在可没有。
正在此时,要塞里开始吹起牛角号。
“他们发现我们了!”
话音刚落,从要塞里就涌出了一大群九黎族战士。
“呦,他们竟敢跟我们打呢!”少典瞪眼道:“列阵揍他!”
轰的一声,几百面盾牌立刻树在了阵前。
要塞里的人还在不断地涌出,嗷嗷叫着朝山坡冲了过来,看得少典心里发毛。
“我说首领,今天还是别跟他们打了,他们人太多!”心里发毛的战士可不只少典一个。
“对,回到方城后再打!”
“别说了,快跑!”少典大喊一声,带头仓皇逃下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