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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迁徙(一)

    经过二十多天的长途跋涉,磐和苇在向导的带领下,终于来到了姬水之滨。

    一路上,他们曾进入过很多部落的领地,甚至被许多手拿长矛和弓箭的战士包围,但好在这些部落都是有熊氏的宗族或是同盟,当向导向他们表明身份后,并没有遭到为难,反而是被好生款待后礼送出境。

    路上所发生的一切让磐和苇暗自心惊。如果没有附宝夫人的许诺和向导的带领,也许他们早就被当成入侵者被驱逐,甚至有可能暴尸荒野了!

    “你后悔过吗?”磐悄悄地问着苇道。

    “我不后悔!”苇将自己的手塞在磐的手心里,扬起头对着磐灿然一笑。

    磐紧紧地握着苇的手,看着向导跟部落首领交涉。

    “少典和附宝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首领听完后开始皱眉。

    “我不明白……”向导挠头问道。

    “依祖训,这两个人是应该被严厉惩处的!”首领埋怨道:“他倒好,把他俩赶到我这里来就算完事了,叫我怎么去管教部落里的其他孩子?”

    “也许你可以引他们为戒,告诉你的孩子们不要犯错!”向导想了想后方才道。

    “也只能这样了!”首领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一群长老来到孩子们的面前。他那严厉的目光立刻让磐和苇低下头去。

    “本来我是不想收留你们的!”首领说话的语气冷冷的:“既然附宝夫人答允了,那我也无话可说!”

    孩子们望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哼声。

    “但你们毕竟是犯错之人,做为处罚,你们俩不能住在这个村子里。”

    “但你总得给他俩一块容身之地才好……”向导急了。

    首领回过头,开始跟长老们嘀咕。磐和苇背着行李可怜巴巴地站在一旁,等待着长老们的裁定。

    “去那片山上吧!”顺着首领的手指望去,在河畔那边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山。

    “那里曾是我们的采石场。”首领道:“我们不会白白地供养你,但你们可以做些石器来这里换取食物。”

    “还不赶快谢谢首领?”向导立刻提醒着孩子们道。

    磐和苇对众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开始朝那座小山走去。

    “我忘了告诉你们,河那边是西陵氏的领地。我可不会因为你们两个私自越界而去跟西陵氏吵架!”临走前,首领还不忘交代一句。

    “这是怎么回事呀?”已经有一些好奇的女人围了过来。

    “怎么回事?犯错了呗!被从轩辕丘放逐到我们这里!”

    “哎呀,这俩孩子才多大呀?真可怜!”

    “这俩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别看了!回去好好管着自家的孩子吧,可千万别像他们一样犯傻!”

    ……

    背后的议论声如刀一般戳着磐和苇的脊梁骨,却比真正的刀戳中还疼。

    磐拉着苇的手越逃越快,而苇的眼泪则不停地滚落,摔碎在河畔的鹅卵石上。

    “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苇不停地呜咽着。

    与其把这里叫做山,倒不如把这里叫着乱石岗。山上遍地都是石头,能见着土的地方非常少,草也长得稀稀落落的。也不知鸟儿从哪里叼来一些树种丢弃在这里,它们从岩石缝隙中艰难地探出头,顽强地生长着。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孩子们傻眼了。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了!”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向导也在暗自叹气:“你们还是好自为之吧!”他没有顾及孩子们的答谢,而是直接解下背上的行囊放在他们脚下,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什么都没带走,哪怕是一口水。

    “我能帮的也就这么多了!”他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安慰自己。

    “我们总算拥有自己的土地了!”默立良久,磐开始安慰正在发愣的苇:“部落里只有少数的人能获得封地呢,我们这不一下子就有了吗?”

    “可这里只有石头……”苇抹着眼泪道。

    “你来看!”磐拉着苇跳上一块大石,然后指着山脚下蜿蜒而过的姬水,开始憧憬未来的生活:“我会在那洄水湾围个堤坝,兴许每天都能抓住一两条鱼……我知道你最爱吃鱼了!”

    “你再看那块地!那里地势很平坦,我会在那种上我们从家里带过来的种子!”

    “那块地里几乎没有土……”

    “我们可以从山下带些土上来铺在那里嘛!”磐认真地道:“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不管多久,我一定会让那里变成绿油油的!”

    这么一说,生活还真会变得很美好!苇破涕为笑了。

    “你可别小看这些石头!”磐拾起一块石头端详着道:“它可以打制成一把石斧,那一块可以打造成矛尖……还有那些小一点的,它们可以磨成箭簇,都是可以拿去换食物的。”

    “嗯嗯……”苇已经不再为未来而发愁。

    “对了,我们先得找个地方遮风挡雨……”磐拉着苇跳下石头,开始为未来的家选址。

    “你看那!”苇指着一处石崖兴奋地叫了起来。

    “哎呀,那里不是有一个现成的窝棚吗?”磐拉着苇飞快地跑了过去。

    这是一个弃用很久的窝棚,四壁是用石块垒起来的,上面乱七八糟地横着一堆枯枝,阳光正透过枯枝的缝隙照进破窝棚里。

    “呀,这里还有个陶罐!”苇挣脱磐的手,开始在窝棚里四下搜寻。可别说,能用的东西还真不少!

    “在顶上盖些秸秆就可以住人了!”磐双手叉腰,开始打量着这处新发现:“现在我们两个人住还是可以的,不过要是等我们的孩子们出生以后,这里可就有点小……”

    苇噗嗤一声笑了。

    “我要在旁边再盖一个大大的窝棚,以后我们的孩子就住在那里!”

    苇脸上的阴霾已全然不见,只剩下满脸的阳光。

    “那里,还有那里,我会种上一些花草,然后再搭一个木架,让那里爬满豆角和藤蔓……这样夏天我们就可以在木架下乘凉了!”

    “你可别只会说,到时候却做不到!”苇吃吃地笑着。

    “我一定能做到的!”磐坚定地说道:“你还记得我们所发的誓言吗?我当做磐石……”

    “妾当做蒲苇!”苇接过话,然后幸福地依偎在磐的怀里。

    “磐石无转移,蒲苇韧如丝……”昔日的誓言再一次在窝棚中响起。

    理想终究是理想,现实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残酷。

    第一天晚上,他们便遭遇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夜雨,两人相互偎依着蜷缩在窝棚的一个角落里,身子因为湿透而不停地发抖。

    所以第二天,两人要做的事就是急忙从各处割来茅草和秸秆,一层层地码放在窝棚顶上,这样总算是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窝。

    第三天,洄水湾处的堤坝成功合龙,第四天清早起来一看,堤坝里一尾大鱼也没有,都是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鱼儿,它们成群结队地在石头缝隙中自由出入……

    第五天是从山脚下搬运土壤。可忙了一整天,也就弄上来一那么小堆土,每个人都累得腰酸腿疼。糟糕的是,算上向导临走时所留下的食物,他们也不够吃上三天了。

    于是在第六天,他们开始为部落里磨制石器。

    第八天,磐带着一竹篮石器去了山下的部落,结果又带回来半篮,手里紧紧地握着刚换回来的两小块饼。

    正在用竹篓搬运土的苇诧异地问道:“怎么?磨了两天的石器就只换来这么点?”

    “他们说这些石器都不能用!”磐懊恼地放下竹篮,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们……他们没有为难你吗?”苇扔下盛土的竹篓跑了过来,捧着丈夫的脸仔仔细细地观察着。

    “还能怎样?我可没指望他们会好生待我!”磐的脸看起来有些憋屈。

    “天啦,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苇将磐的头搂在自己怀里,忍不住哭了起来。

    轩辕丘却是另外一副景象。经过一个夏天的漫长等待,他们终于迎来了一个丰收的季节。从田野里收获回来的那些种子,少典把它们叫做粟,足足塞满了一整间木屋。把粟粒放在平整的石板上用木棒来回碾压,去皮后就得到一些金灿灿的颗粒,煞是好看,也很好吃。

    长老们已经决定,明年开春多拓点荒,然后全种上粟。

    因为食物的充足,他们的畜棚也开始充盈。牛的身体整整大了一圈,还有一大群野猪崽在嗷嗷叫唤。

    雉鸡也不再是稀罕物,它们在营地里四处乱跑,啄食散落在地上的粟粒。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所有的雉鸡都是光膀子……那可不是炎和孩子们所干的坏事,全是大人们干的。男孩们都很高兴,虽然他们已经明白,自己做的翅膀是无论如何都飞不起来的,但在自己的头发上插几根长长的雉鸡尾羽,感觉自己就成了部落首领。女孩们同样高兴,现在她们几乎每人都有一个鸡毛毽子。

    至于轩辕……他当然也已经长大很多,脸上胖乎乎的,一逗他就笑,还露出两粒粟粒儿般大的乳牙。

    现在的元巫师已经成了孩子们心目中的偶像,无论他走在哪里,背后总跟着一大群小孩,一举手一投足都有人在模仿。

    此刻他正站在轩辕丘的高台上仰望星空,于是跟在他背后的孩子们全都在仰头。可是满天的星星没有一个会说话,只有眼睛在不停地眨呀眨的。

    “元爷爷,您都看见了些什么?”炎忍不住发问了。

    “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元巫师叹气道:“现在斗柄已经转向北,你爹他们要迁徙的话可得要赶紧了!”

    “不明白……”孩子们都在挠头。

    “其实天上的星星都在不停地变化着。”元巫师解释道:“你就说这北斗七星吧,它的斗柄指向不同的方向,那就意味着不同季节的到来。”

    “那就是您经常说的日新月异,斗转星移吗?”

    “对极了!”元祭师赞许地摸了摸炎的头。

    “可我们看着那些星星好像从来都不动!”

    “那是因为你们看得太少!”元巫师道:“从伏羲大神开始,我们的祖先就在不停地观察着这些星星。如果说真有星星永恒不变的话,那就是北极星了。它是整个天地的中心,因此光芒也更加闪亮。”

    于是孩子们开始在满天的星辰中寻找那颗最亮的星星,但找到的结果却有很多,然后孩子们开始争论谁发现的星星最亮。

    “蠢材,蠢材!”元巫师边听边不停地摇头。他只好把孩子们都召集在一起,用手指着天空道:“看见那七颗星星了吗?你们发现它象什么?”

    “象舀汤的勺子!”伦冒冒失失地回答道。

    孩子们哄笑起来。

    “伦说对了,那七颗星星就是个勺子,我们的祖先把它叫做北斗七星。你们先看勺身的四颗星星,它们叫做天枢、天璇、天玑和天权。你们再看勺柄,那三颗星星叫做玉衡、开阳和瑶光。”

    “元爷爷,您说它们叫北斗七星,难道它们跟北方有什么关系吗?”

    “你们顺着天璇和天枢往上看去,那里有一颗最亮的星星,那就是北极星,它所指的方向就是北方!”

    终于找着了北极星,孩子们开始雀跃起来。

    “现在面对着它站好!”元巫师命令道。

    于是所有的孩子都排成了几列纵队。

    “举起你们的右手,它所在的方向就是东方!”

    可惜有几个孩子举错了手,惹得元巫师又骂了几句蠢材,还落得其他孩子们的一阵讥笑。

    “知道了东方和北方,你们现在能找到南方和西方了吗?”元巫师发问道。

    “知道了知道了!”很多孩子都在蹦跳着:“背后就是南方,左边就是西方!”

    “嗯,知道了方向,你们以后就不会迷路了。”

    炎感觉有些害羞。不管怎么说,迷路的经历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过当他看见巫师准备往回走时,立刻紧紧地跟了上去。

    元突然发觉有一只小手正努力地想塞进自己的掌心里。不用说他也知道,这肯定是炎。

    “元爷爷,我母亲说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我们的祖先,这是真的吗?”

    “是的,你就说北极星吧,这颗星星就是弇兹氏,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

    “她的功劳很大吗”

    “是的,她曾是世界上最睿智的首领,说起来她还是伏羲大神和女娲大神的母亲呢。”

    “啊?那我们岂不都是她的后代?”

    “是的。她的子孙后代遍布整个世界。弇兹氏最大的两个分支是伏羲氏和女娲氏,而原有部落被风氏继承,也就是风后他们那一脉。“

    “什么?!”炎惊讶地叫了起来:“风后那个人三拳都打不出一个闷屁出来,他还有这么厉害的祖先啊?”

    “你可别小看了他!”元巫师回了回头,发现高台上的孩子逐渐散去,只剩下风后还在仰望着苍穹。他赞许地点头道:“这孩子的前途不可估量,你一定得跟他做好朋友!“

    炎不吱声了。以前他率领自己的小伙伴没少跟外族的孩子打架,特别是跟力牧和风后。当然,经过那次走失的囧事之后,他再也没跟力牧打过架了。

    “听见了吗?!”元巫师的表情很是严肃:”他们中的每一个人你都不能小看!你们只能成为朋友,绝对不能成为敌人!“

    “是……我再也不跟他们打架了!“

    元巫师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