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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牛群虽然是被困住了,但如何让这些水牛听话却是一个非常大的难题。要死的容易,上百的长矛、上千的箭矢立刻可以进行一场血腥的屠杀,问题是少典想要活的。

    已经死了一个人,少典绝不肯再让战士们去冒险,他建议用水毒芹汁液先让这些水牛们昏迷。几乎每个战士都会随身携带一管用水毒芹或其它药物熬制的毒药,战斗或狩猎时常用它涂抹在武器上。

    蒙没有反对。他只建议别用得太多,倘若用得太多,哪怕是身躯庞大的水牛同样也会被毒死。

    当水牛们清醒过来的时候,它们已经发现鼻子里被穿了一根绳子,疼痛难忍,残留的毒素还令它们头晕眼花。它们试图摆脱桎梏,但只要一扭头,鼻子就会被绳子拉扯着,结果反而更加疼痛。

    于是水牛们哞哞叫着几乎闹腾了一夜。

    第三天黎明,所有的战士都围在了沟壑的入口。

    “少典,大家都在等你!”蒙走过来了,陪少典同坐在草地上:“牛鼻子已经钻好,下一步就看你的了!”

    “他们都不敢下去吗?”

    “不敢!办法是你想出来的,你得给他们带头!”

    “我现在只想给它们戳上几矛才解气!”

    “你还在想前天的事?”

    “我失去了一个最好的兄弟……”少典丧气地道:“我不知道回去后该怎么去面对他的妻子和儿女……”

    “他死得很英勇。”

    “但不是死在战场上。”

    “我认为是一样的!少典,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战场上,我们所做的都是为了生存!”蒙拍了拍少典的肩膀道:“去做你该做的事吧,别让大家等得太久!”

    尽管已经折腾了一夜,但牛群们仍旧躁动不安。没人胆敢接近它们,只要一有人出现在沟壑边上,它们立刻就会愤怒。它们眼球通红,鼻孔里喷着粗气,蹄子焦躁地刨着泥土。要不是被缰绳给桎梏住,它们随时都有可能发动冲锋,好将这群可恶的人类踏为齑粉。

    少典抱着一捆新鲜的牧草刚走进沟壑,牛群们立刻躁动起来。尽管它们已经失去自由,但少典还是经常会被它们扭动的身躯给撞个趔趄,或是脊背上冷不丁地被踢上一脚。此刻的他就好象一只不小心闯进狼群的兔子,险象环生,步步惊心。

    蒙看得紧锁眉头,显然少典那个穿牛鼻子的主意并没有让牛群们就范。驯化本不是花几天就能做到的事,那需要花很长的时间跟它们打交道,而少典却一心想着把这些家伙立刻带走。

    少典终于从沟壑里逃出来了,身上到处都是泥巴,样子狼狈得很。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少典碰了碰蒙的胳膊。

    “如果你想带它们走,而不是只带走几块肉,那你就得想方设法跟它们处好关系,让它们信任你!”蒙鼓励道:“看见那头最大的家伙吗,那就是它们的首领。想办法跟它做朋友,它就会跟你走。”

    少典立刻大摇其头:“你看看它的眼睛!它现在可不想跟我做朋友,一心想给我顶几个透明窟窿。”

    “你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它,它就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你!”蒙继续鼓励道:“你应该还记得你那头熊是如何驯化的……你是用爱心才驯化了它!试着好好对待那头牛,时间长了,它就会慢慢接受你。”

    “我敢肯定,我绝对不会爱上那头牛!”少典猛摇头道:“更何况,就算我想也得它愿意……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它绝对是公的!”

    “这有什么不可以?”蒙奇怪地望着少典道:“在我们那,牧人都是跟马群羊群一起睡的!它们是上天带来的恩赐,我们把它们当成自己的家人,不是把它们当成该死的畜生!”蒙的鼓励还在持续。

    “难怪你一回轩辕丘,身上总有一股羊圈的味道……我可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耗着,它们要是再不听话,明天我就要开始宰牛了!”

    “少典,这里面可有几十头牛,而牛犊却不足十头!你的人能扛走这么多肉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

    “很简单,带走你能带走的,带不走的全放掉!”

    “不可能!”少典叫喊了起来:“我绝对不会让刚到嘴的肉溜走!”

    “少典,你听我说!我们走回去得要好些天,带多了走不动路,这些肉就会发臭!你不是说要带活的回去吗?那就按我说的去做吧!”蒙继续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少典,你别忘了,我们只能取我所需,不能有任何的浪费,否则会遭到上天的责罚!”

    “肉不会发臭的!”少典摇头道:“出来之前我就带了些盐,可以先把肉腌制好。而且……就算新鲜的肉我们扛不了这么多,熏干之后就可以扛了。”

    “你这么弄不也要花很久时间吗?亏你还说自己时间不够!你早说要死的,大家几矛扔出去就得了,哪要花这么大的功夫?好吧,你是首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就当我没说好了!”蒙拂袖而去,头都不回。

    少典愣愣地看着蒙远去的背影。这是他所碰到的唯一敢跟他顶嘴的人,当然,任妣夫人要除开在外。不过少典并不计较,因为从蒙那里他总能得到一些有用的建议。

    “好吧,那我就把它们当老婆一样爱着吧!”少典朝着蒙的背影骂道:“但愿任妣和附宝不会跟我计较!”

    蒙没有回头。

    “但我不会爱它们太久!”少典依旧在大喊:“要是它们还不爱我,我就会亲手宰了它们!”

    少典的埋怨传入了蒙的耳朵,他的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他很喜欢少典,虽然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细得很,善于接受中肯的意见。

    狄族曾跟有熊氏为了争夺黄河北岸的土地打了好几代人的仗,直到他们祖辈一代方才摒弃世仇达成同盟。从此,狄族无需担心大河以南的威胁,可以专心对付北方的荤粥族;而有熊氏也因此也得以抽身向更远的地方发展,直到他们遭遇到来自汉水河畔九黎族的强烈抵抗。

    他知道少典跟他一样并不喜欢战争,但却从不惧怕战争。他们都需要更多的土地,好让部落里的子孙后代繁衍生存下去。

    蒙就站在那,遥望着大河彼岸。在那里有他的家乡,有他的族人,但那边现在却是雾气霭霭,这让他感到一丝迷茫。

    现在已经是冬季了吗?它怎么来得这么快?附宝在林中蹑手蹑脚地走着。即便她如此小心,脚下的霜冻依然会发出咯吱咯吱的碎裂声。在林地的正中,她的孩子轩辕正坐在草地上咿咿呀呀地玩耍着,在他周围围着一群小鹿和小兔。

    但是她不敢喊。因为她发现,就在林地不远处,有一头浑身浴火的巨牛正在东张西望。

    她并不怕牛。有熊氏的图腾就是牛,牛图腾如今就镌绣在他们飘扬的战旗上。

    但是这头牛实在太诡异了,诡异得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

    她一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清脆的断裂声在寂静的树林中分外着响。火牛立刻转过身来,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火牛突然冲过来了,而附宝也开始奔跑!他们的目标都是同一个——正在林中玩耍的轩辕!而小小的轩辕对自己危险的处境一无所知,正咿呀呀叫着朝母亲挥手。

    附宝拼命地跑着,不管脚下是石砾还是荆棘。她的耳中除了听到呼呼的风声,还能听到自己呯呯的心跳!

    到了!到了!!附宝一把将轩辕从地上抄起,紧紧地搂在怀里。她灵巧地一侧身,堪堪避过火牛那记致命的冲撞!

    当火牛转过身来的时候,附宝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根木棍。

    “愚蠢的女人啊!难道你想用那根小木棍打败我吗?”火牛咆哮着,身上的火焰燃烧得更旺!

    “你可以来试试!”当孩子的小手一旦抱住自己的脖子,附宝立刻恢复了勇气。

    “今天你们两个之中必须死一个!”火牛哼道:“放下那个小孩跟我打,否则我会把你们两个都杀死!”

    难道这头蠢牛只想杀死我们中的一个吗?附宝稍稍放下了一点心:“你可以选择杀死我,但不许你伤害我的孩子!”

    搏斗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即便这位母亲再如何勇敢,她也无法抵挡得了这头狂暴的火牛。手中的木棍一刺中火牛立刻断成两截,但她还是挥舞那截短棍拼命地战斗着。直到最后,那根短木棍也被火牛巨大的力道震飞,远远地落在地上。

    附宝的勇敢已经消失殆尽,内心充满了恐惧。她偷偷瞥了瞥四周,好在孩子离他们已经很远,这让她略微有了一丝安慰。

    “受死吧,女人!”火牛再一次冲了过来,站在它前方的附宝已经感觉到了那股灼热的火焰!她本能地转身就跑,但仍没有忘记逃往远离孩子的方向。

    她就这么跑呀跑呀,任由石砾刺破她的双脚,任由荆棘划破她的衣裳,任由鲜血和汗水在风中挥洒,但背后鼓点般的蹄声从来就没停止过。

    她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她突然发觉自己竟然已经跑到了一处悬崖边。几块碎石从悬崖上簌簌跌落,消失在悬崖下的浓雾里。

    “我是要死在这里了吗?孩子应该安全了吧?”面对如此绝境,附宝的心居然平静了下来。她迎着风,任由山风吹乱自己的长发,用单薄的身躯直面猛冲而来的火牛。

    她不知道那次碰撞是如何发生的,因为在碰撞发生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已经是一片空白。

    她就像一片羽毛在云层中轻轻飘荡着,身下是无止境的深渊。

    在一刹那间,她痉挛着的喉咙终于叫出声来。她在绝望地呼唤着自己的丈夫:“少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