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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长

    兰陵看看我指的方向,“去官道上么?”

    “换地方也成,不管什么地方,咱把话说清楚了。”

    “非要算清楚?”兰陵点点头,“也罢,趁你的意,彼此欠来欠去的也不好。”说着低个头绕了围墙朝前走,清冷的夜里就两人沙沙的脚步声,一前一后的进了个小门里,沿了长廓进了个院落,“是我会客的暖阁,你暖暖,我招呼下人伏侍你。”

    “别,”给兰陵挡住,一脸没趣地找了个长垫子坐下,都弄会客的暖阁了,还真是长了待遇。门口就站了侍女,茶水、点心摆了一圈,看得气闷,道歉的心思全没了,朝门外一排子侍女指了指,“大宅子里的阵势啊,待客都不一样。”

    兰陵坐了主席,俩人离了老远连眉目都看不清楚,大灯还点得晃人眼睛,朱红色的地毯把超大的会客厅里渲染得压抑,看过去就是个高高在上的影子,感觉自己忽然变得渺小起来,只有桌上点心那么大。

    远了,这才是会晤公主的样子,不管什么身份的人到了兰陵府上都得这么坐,没有耳旁的私语,没有嬉笑的肢体接触,对了远处主台上那个似曾相识的影子仰望,然后用了底气将话传过去,那边再用同样端正的语调居高临下地回过来。

    摇头苦笑,看来我真的错了。我就不该进来,我就不该在门外喝西北风苦思歉疚的短话,两个人差距就在这会客室里不言自明,雕麟引凤的镏金烛台,数丈高的金粉梁栋,描金的硬木案几,成群的侍女随从,连点心都那么考究,工艺品一般威武地立在一尺多高的粉盘里虎视眈眈;想想寝宅里软榻旁的小桌子,和蔼可亲的家常点心,软榻上散落的书本,懒洋洋为几桶花露水和我争打的那个女人……

    这才是公主啊,强盛的唐帝国最有身份的女人,在我心中那个一直挂记的影子格格不入。威严、尊崇、杀气,我真的和她闹过别扭吗?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胆子了?我该回去了,这不是个小小侯爵待的地方,兰陵说得不错。我没必要道歉,我凭什么给一个神一样存在的人道歉?

    “公主殿下,我……在下……为臣想拿一个点心回去给贱内开开眼,您……”

    感觉上面的影子很大度地挥挥衣袖,赶紧连声道谢,小心地掏个手绢出来捏了个点心包裹好,行了个礼。退步而出,门口冷风一吹不由长出一口闷气。想笑,想哭,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冻死,想颖了,想儿子。

    该死的王子豪啊,还有怀里该死的点心!出了门,脚下有点踉跄,就是个不自量力的家伙,我该让阴沟里泡几天都不解恨。恨兰陵,她早这么接见我一次多好,她早把这排场拉出来,保证连看她脸的念头都没有,寡妇,嘿嘿,哈哈……该死的寡妇!

    没狼敢靠近我,熊也不会来,我正到处找它们呢!不知道谁家的小树。伸手就连根崴了,努足了力气拧起麻花,直到断了两节子,端了手里发疯地轮了一阵,感觉汗朝下流,浑身没了力气软软地坐了小路旁,爽了。

    怀里的点心掏出来,举手就想远远地砸出去,不,恶狠狠地咬了口再扔。稀罕吗?口口声声说我可怜她,说我怎么怎么,那么多不满给我一刀捅了多好,何必这么个样子伤人呢?

    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容易吗?从南山根上开始,从为了二女动了刀子,从我那书房里一笔一划的录课本,两家生意上无数次吵了合合了吵,还有两万贯贷款,王家陡然而富都没有归还的两万贯贷款,我还她,按外面挂帐的利息还她!

    顶了寒风就地仰八叉躺了下来,星星好,一起风就亮,明是个好天气,真真的好天气。晒得暖和些心里就不那么凉了,糊涂帐啊,我算个什么呢?

    唱个歌,唱个歌开心下就啥都不想了,家里有颖,有二女,有九斤的胖儿子,有大把的钱粮。老老实实过日子,兢兢业业把王家扶植好,俺会的东西可多了,不和古代娘们峙气,不峙气……

    “不峙气你哭什么?”

    “我高兴!喜极而泣!”一拧身爬起来,虽然刚刚发疯用完了身上所有能量,也不能在这高高在上的女人面前丢脸,咬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放松,要笑,笑得愉快,“跟踪,殿下可不是一般的人,这么晚了不休息?”

    “看你出去的时候就不对劲,”兰陵叹口气,“黑咕嘟的在农田里发疯,想不理你,又怕一晚上过去出了人命,毕竟你从我家里出来出事我脱不了干系。”

    “不操心,就回去了,”拱拱手,好整以暇地拍拍长衫,扭身腿软,一个趔趄扶了田坎子上才没出丑,“没事,我故意的。您快回去吧。”

    兰陵点点头,递了灯笼过来,“看你半天了,打个灯笼你都看不见,怪丢人的。拿去回吧,睡一觉就好。”

    “嗯,你也早早睡,”不接灯笼,扶了我刚练武的树棍子戳了地上就走,扭头交代:“咱俩的事……别影响了农学,经费还得拨,明年事情还多,别耽搁了,都是重中之重。”

    “嗯。”兰陵点点头。

    “还有,你要觉得有不妥的地方就真早给我这少监换下来,毕竟……那啥,有了孩子往后就忙起来,怕给国家大事耽误了。你知道我这人因私忘公的时候多。”

    “挺好的,不换。”兰陵举高手上的灯笼让光线散得远些,“快回去,都挺好的,好好照顾孩子,你夫人也不容易。别为不值当的纷扰坏了心情。”

    “噢。”顺了光亮从田陇爬上去,柱了树干一步步朝回挪,光亮已经看不见了,扭头见老远兰陵还举了灯笼不动。

    就看不到我了,总看不到我了,扔了树干靠了小路边的树干上鼻子酸。扔不下的东西太多,做人做得太仔细,不知道替自己多想,有一份心就贴出去一份心。总觉得自己把什么都做了,替颖、替二女、替兰陵,能抗到身上的时候就不知道放手,自以为是的时候收不住。以为这就对得起身边的人了,我错了。

    兰陵不要我对得起她,她就想在我心里有个位置。一步步过来谁对得起谁没个说道;总怕因为两人的关系亏负了她,越是背了这个想法就越把得失放在心里,越不知道从心底去接纳,感情不能称分量。兰陵感觉到我在称分量,索性不要了。

    靠在黑暗里看灯笼,还亮着,或许兰陵也在和我想同一件事情,擦擦脸,就看着吧,多会灯笼走了我再离开。往后再就没这个缘分。挺好,该是我的总是我的,不该是我的也没办法强求。感觉累是自己太贪心,怨不得别人。

    远处灯笼光亮逐渐暗淡下来,逐渐看不见了,随了最后点光亮消失,心情堕入无尽的深渊。挺好的,心里空荡荡的感觉挺好的,可以朝回去了,慢慢走。周围的环境和我的心境很搭配。

    模样很狼狈,颖月子里已经在厢房里睡下了。炕上就二女一人等着惊异地看了我一眼,没问缘由,上来帮我梳洗。

    “脏了,都换换,”无力地坐了床沿上,努力和没事一样地配合二女,挤个笑容问道:“怎么不问问我?这都成泥猴了。”

    二女抬头朝我看看,咬了嘴唇摇摇头,接过丫鬟递来的热巾子在我脸上擦拭,仔细地换了里衣,费力地上了炕,随便拉个枕头垫了身下,朝二女笑了笑,拍拍身侧的褥子,“过来说说话。”

    二女点点头,扭身出去盛了壶酒进来,推过炕桌上盅子里斟了杯递过来,“夫君心里不好,喝口酒解解乏。”

    “嗯,这都让你看出来了。”捏了二女下巴撮了撮,“挺好的,没多少不好,一阵阵就过去了,说不定睡一觉就好。”

    “过不去呢?”二女手放我腿上轻轻捏起来,“妾身不懂这些,就是知道您高兴了才好,硬挺了让旁人觉得过去了到头来难受的还是自己。”

    “这东西得时间,一两天好不起来,”端了酒盅闷了口,喝得猛,呛住了,二女又爬过来捶背,边捶边爬我耳朵旁轻声道:“您出去没骑马,夫人房里灯黑着,可人没睡呢。”

    “叫你俩操心了,”不好意思地捏捏二女脸颊,爬了窗棂上对了颖安寝的厢房咳嗽两声,听那边回过来个笑声才放心。见二女还提了酒壶等我要酒,笑了伸了酒盅过去,“没事,不担心。”

    二女点点头,“妾身不好插嘴,只希望您好,至于别人怎么样倒一点都不操心。”

    “鬼精,说话就说话,叽叽歪歪没个主题思想。”笑着给二女翻过来给了一记,“没问你呢,一天也不见你翻帐本,给我汇报一下最近作坊里的情况。”

    “哎,”二女笑着叹息一声,头钻我怀里轻声道:“您现在可不在乎赔了赚了的,才不在这些上面挂念呢。妾身伏侍您睡了,等您哪天高兴了再和您说。”

    困乏得点点头,吹了灯,钻了被窝里给二女搂过来,努力让自己赶紧睡过去。明明很疲倦,可眼睛总是忍不住睁天,呼吸间也有点不自在,好像胸口压了什么。

    二女伸手在我脸上探了探,轻声问道:“夫君受了挫折么?”

    “可能吧。”收了收臂膀将二女搂紧,叹了口气。

    “头一次见您把外面的事当得这么重,以往没有过,二女担心呢。”

    “不担心,再不会把外面的事带家里来了。”拍拍二女脊背,“你快睡,回回我都比你睡得晚。”

    “皇家里的女人和我们不会一个心思的,您脱开了也好,”二女抬手给我拉了拉被角。“本不是二女该说的话,可夫人绝不会这么劝您,只有二女懂您的心思。”

    “嗯,”笑着拍拍二女,“有时候人就收不了心,明明知道是个坑也情不自禁地跳下去,是不是很蠢?”

    二女在我怀里摇摇头,“说明您是好人。二女小的时候就能分清好坏人,皇家里没有好人。二女的母亲不是,兰陵公主也不是。新君登基后兰陵公主是头一个加长公主号的,您也知道这里有多少人命,好人,坏人,不相干的人,她不在乎这些,也不会在乎您。”

    但愿兰陵不在乎我,威名赫赫的长公主啊,杀谁不杀谁和我没关系,高高举了灯笼一动不动看了我走的女人,放开我,她又能做回曾经为扶李治登基杀人如韭的长公主了吧。

    怀里的二女,隔壁的颖,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理直气壮地承认这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部分。可兰陵呢?我在她跟前甜言蜜语的时候都没说过这类话,我不敢说,明明心里在意,可仍然咬牙不承认,就连她刚刚递过来的灯笼我都没接。躲了暗里伤心都不朝亮光处走一步,我还真是硬气啊,明明好些心里话都能说。该死的硬气啊。

    腾然一惊,灯笼,兰陵举了灯笼,她举了灯笼那么久……懊恼地一拍脑门,我就是个白痴!迟了!

    一早天不亮就起来牵马溜达到昨天分手的地方,灯笼就在一棵矮树上插着,里面的蜡已经燃完了,剩下一个空架子。是蜡烛灭了。不是兰陵走远了,她一直等了蜡烧干净,若她背向离去我根本看不到光亮。

    小心地收了灯笼牵马来了兰陵府前游荡一圈,天蒙蒙亮,一个杂役正用笤帚清扫府门,忽然侧门缓缓打开了,兰陵的大马车从里面驶了出来,缓缓转到官道上,过了三岔口,徐徐朝南面驶去。

    翻身上马,飞驰电掣绕过南门,一路朝南杀了下去,我知道她去哪。墩墩能体会我的心情,几十里路转眼就到,山庄里没停留,胡乱对付几句,贬了长衫就上了山谷,就了潺潺溪水撂了几口水喝。一到这个地方忽然感觉心里踏实了,小山洞,精致的门帘款式没变,床铺依旧,一尘不染像是常有人打理的样子,顺手给灯笼挂了床头上,倒了床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午了,山谷里空空荡荡,跳了脚呼喊几声,山谷里齐遍搜查一遍,该死很,睡得死了,这才把事情耽误!

    撒腿朝山谷外跑,指望下去兰陵庄子里问问,顺了山路跌跌撞撞朝下滚,顺了两米多高的小坡想朝底下草地上跳,有点高,犹豫的工夫就感觉有外力帮助我解决了难题,啪!哎呀!

    “死了没有?没死就吭声!”

    “疼!”瘸个脚扭头朝上看,一身猎装的兰陵正拉了个空头箭朝我瞄准,“等,等下,箭下留人!”

    “那我换一支,”兰陵杏眼含煞地背后抽过一支近卫军才列装不久的棱箭,搭满弓,拨箭弦,嗡一声带了风声呼啸而过。满意地点点头,“还不错吧?”

    “不错,不错,”手忙脚乱地又照了原路朝回爬,青苔不趁脚,打滑。想好的心里话忽然又憋住了,光着急叫着:“拉……拉一把。”

    兰陵叹口气,蹲下来拉我上去,“你何苦呢?”

    “我是那啥,”有点不着调,坐了石头上喘气,“今早没事拣了个灯笼,顺便来山洞里旷工,旷工……”

    “那够辛苦的,”兰陵淡淡地应了句,转身背起弓,“我过后山了,你旷完工赶紧回去吧。”

    “那……”站起来迈步朝前想堵路,“等下……”

    “哦?”

    “灯笼……呢?我给人家挂回去……”

    兰陵望了我摇摇头,“我长你八岁,可没打算把你当了弟弟照顾,你灯笼不见了该找我要么?”

    “哦,那算了,要不,咱俩说说话?我觉得你家会客室比较气派,打算照了样子仿制一个……”

    “那是逾制,等了大理寺拿人吧。”

    “要不……”撮撮手,拦了兰陵去路上,“对不起,我那啥了……”

    “哦,”兰陵点点头,“你昨晚说过了,我没怪你。不用客气。”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想了许多话,一见面就没了,”指了指上面的山谷,“咱上去说吧。好些事情得想着说着,不指望你原谅,就是说说。”

    兰陵看了看我,横了弓让我拉着,“摔得不重吧?能不能走?”

    “行,就脚后跟垫了下。”伸手给弓揪住,“没事,一个人能走。”

    “我这个古代娘们不好伺候啊,”进了山谷兰陵没进山洞里走,青草地上坐下来,“你要说什么呢?”

    “你昨晚太过分了,你就是不见我,也不该把我朝你会客的屋子里请啊,这么干不如一刀子捅了好。”

    “我过分吧。”兰陵沉吟片刻,反问道:“你知道心里疼了?进了会客的院子知道面对公主时候的难受了?那你一直把我当什么?你若当我是公主,我就只能用公主的身份接待你。打骂的时候当寡妇,想起来的时候又变成公主,高兴了又成了玩物,有意思很呢。”

    “没,你这话有没有点良心?”

    “摸了自己良心说话,不要刺到痛处上理真气壮地颠倒是非。”兰陵拉了短刀就想朝我身上划拉,“里面生得要死要活,我好心拉你,不问清楚话上手就打人。你想想当时若真打上了是什么后果?我死还是你死?后面你说的我本来就只当是放屁。脑子犯了冲的话没心思计较,可明显是针对我来的,死光趁意是什么意思?”

    “我当时胡说的,我都记不得了,你还记得清楚。”

    “我当然记得清楚,你就是存了这个意思!满世界女人都怀大肚子,唯有你寸步不离地守了几个月,在我跟前硬说是不待见刘仁轨回家偷懒,若真是这意思也罢了,可你心底里都不愿意承认你的想法!”

    “我什么想法了?我婆娘大肚子守跟前理所当然,你大肚子我照样守你几个月,谁都一样!”这话气人啊,本来是我的错,我是道歉来的,可硬是歪曲真相,还拿刀子乱晃地唬我。

    兰陵斜眼朝我冷冰冰扫视,“你跟前的女人,你家颖,你家二女,我,你搂了怀里都是命,背过身去今防她明天防我,王子豪你个小人!那天是我拉你,若是二女拉你肯定也是同样的话。”

    “你说明白,你今天不说明白就没完!”一把给兰陵刀片揪过来,攥了刀刃上连刀带血扔出去老远,“我防谁?我打算防过谁?我连花露水配方都送你手里,我算防过你?”

    “少提没名堂的东西,真是戳到你痛处了,放血都不皱眉头,英雄啊。”一把给我手拽过去,掏巾子用力缠起来,“敢说没担心过别人害你家大肚子,开始把我骂愣了,光是觉得恼怒,仔细想想你的话才知道你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你就好好防,等你家二女怀了才折腾死你,哼哼,我等呢!”

    “对,对,就是这话,我重说一次。”一个机灵,兰陵这语气表情似曾相识。

    兰陵愣了愣,重复道:“我等了看呢!”

    “大姐,记得吧,我担心颖的时候你就这么给过一句,连表情都一模一样,要命了!”一拍乳脑门仰面躺了下去,痛苦地哼唧几声,“就这话,不管你是玩笑还是气话,想过我的感受没有?”

    “你揪心?你以为我真打算干这么无聊的事?笑话,放了你家二女到有可能,少往我身上安!别给自己找借口,早就知道你不信任任何人,当侯爷真是屈才了,你这性子……”兰陵说到这停了,长长吐了口闷所了,苦笑道:“皇家里就是这个亲情,一心扑了你身上,换来的仍旧是这么一份。我不求你为我能上刀山下油锅,你就真去了我都不感激,彼此图的就是个信任啊!”

    “你不信任我?”

    兰陵摇摇头,不言语。

    “那就是说你信任我的同时我不信任你?”

    兰陵看看我,又摇摇头,“天下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你昨晚站了暗处看了灯笼灭掉的吧?”

    “哦,我当你走了。”想起昨晚的事又难过起来,“对不起。”

    “所以我才把灯笼挂了那边,”兰陵忽然笑了,“其实灯笼一灭我就走了,我才不指望你这个倔货能过来。”

    “你别再气了,这事我错得厉害,就是想和你说说,不指望你原谅。一直不好意思说我在意你,昨天要了命一样的感觉才知道自己错了。”坐起来低头把话说完才松了口气。

    兰陵仰脸看看天空,“我这次真是动了气,一辈子里头一次死死地恨个人,往后就不打算理你了。”

    “哦,”点点头,“你高看我了,我既不是商人,也不是封侯拜相的材料,就是个普通人。说实话,不是这个身份,没有跟前这几个人帮衬,混不到今天这个样子。和儿子相比,我更在乎他妈;三个女的里,我只和你闹过别扭……我拿不住你,尤其是会客厅你那个样子,我有点恐慌。”

    “唉,”兰陵苦笑几声,“和你相反,我以为我拿住你了,昨天我是故意报复。戳得你疼的样子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比你还疼。”烦躁地站起来,朝我挥了拳头半路又停下了,缓缓蹲下来柔声道:“你就不会说句软话么?”

    “你想听?刚不是道歉了嘛。”

    兰陵懊恼地一把给我推倒,眼睛红红的,“谁要听半死不活的道歉?知道你心里歉疚,可有时候就想听你说出来啊,给别的女人能说,到我这就什么都没了,非得等我死了你去坟上哭啊!”

    兰陵的表情让人酸楚,慢慢贴过去,拽了她手拉过来,酝酿半天,“你别气了吧……”

    兰陵无力地哀号一声,软软地躺了下去,“话留着吧,留了坟头上说,活着是听不到了。”

    “认命了?”想把兰陵朝跟前搬搬,被她打开,无奈地一摊手,“想想就是这号人,你别计较,别气了。”

    “没完呢,消气还早得很。今次的事给我个提醒,光凭了一个‘情’字拿不住你这号白眼狼,不捏点不行。”

    “什么意思?”

    “农学里摊子铺开了,该有你出面的地方多,我可不放心给钱撒到岭南去,得亲自过去看看!”咬牙坐起来,“别以为就你会赚钱,有三季稻子就有糖甘蔗,少那个表情,看我不折腾死你!”

    “你想干啥?你说明白!”

    “五万贯我不要了,算我帮你王家在岭南置办的甘蔗园子的股份,你不是爱吃糖葫芦吗?今就叫你吃个够!天竺的工匠今一早就过去了。别看我,等那边置办好了我就去巡视稻田和甘蔗,你等着!”

    “我不去,死都不去!”这太可憎了,两万变五万,还入了股红,还岭南,还巡视?

    “爱钱就让你赚个够啊,挺好的,你不是抱怨糖价高嘛,有低的时候呢,”拍拍我肩膀,连笑边吐信子,“你那孩子的名没起呢吧?当爹的懒成这样可不像话,我孩子名都想好了!”

    哭丧个脸,痛苦举手望天,“叫甘蔗?”

    兰陵笑地点点头,“随娘的姓啊,叫什么你管不着。回吧,过了年地契就传回来了,我办事比你勤快。农学里问问甘蔗怎么伺候,也顺便想想把我放到什么位置上,没良心的人就该用没良心的办法折腾。又想怎么样?话说了头里,往后你再抽我连躲都不躲,哼哼。”

    “你犯规!”

    “我犯规?你动手骂人时候想过犯规没?下不了狠心,爱你,疼你,由了你,亏得你抽了那一下,不拾掇你都不知道后悔。”得意地站起来朝我身上踢了踢,“欺负人都成习惯了,女人家生下来就是让爷们揍着用的?再试试,别灰心,往后揍我的时候还多。”

    “姑奶奶,咱换个办法成不?你寻思多久了?”

    “亲奶奶也不成啊,想法早就有,本来想和你商量商量,可见你打人打得利索,我也就只好利索地决定了。”兰陵学了我的口气,笑得自在啊,“信不信?你家大夫人得了地契肯定高兴,王家还真是厉害,南北两头都叫你占了,开枝散叶吧,好得很呢!”

    “和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