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春来便一副豪商打扮,来到了登州北码头。
此时,长岛方面虽是千头万绪,李春来说忙能忙得脚不沾地,但若说不忙,却又能清闲似神仙。
主要是此时幕府已经全面介入、并开始主导长岛的各项建设事务,解放了李春来大量的精力和体力,李春来只需要关注一些大框架与核心技术面便成了,已然不必再事必躬亲。
而登州方面的鞑子细作之事,李春来看似是全权放给了登州,却又怎可能真的放心这帮人?
孙老四的遗孀孙刘氏,便是李春来无意间得到、并悄悄抓住的一根线。
而且,李春来隐隐有一种感觉,这其中的事情,恐怕比之他想的还要更为复杂!
“哟,这位爷,一看您便是做大事的人,要用工吗?价钱好商量啊,保管比旁家便宜哟……”
“爷,爷,你慢些走啊,小心地滑,咱这里可都是牛一般的壮汉子,您有啥活尽管招呼啊……”
李春来带着几个乔装打扮的亲兵,刚刚来到码头这边,马上便是有好几个地头蛇围了上来,招呼生意。
李春来一边故作傲慢的拒绝着他们,一边看似懂行的审视着码头的风景。
在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因为长岛的建设,登州北码头这边一下子繁华了起来,许多混码头的地头蛇都是粘了这个风口,赚的瓢满钵满。
奈何,随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这帮人的胃口越来越大,与长岛那边的矛盾便逐渐凸显出来。
李春来刚开始亲自主持的时候,自是不在乎这点银子的,毕竟,李春来俨然有着更深层次的政治目的。
可此时,随着幕府搬过来,诸多账房先生,都是‘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的人,又怎还会让他们这般肆意?
特别是一个多月的运转,李春来在登州附近买的几个盐场,那些临时码头都搭建起来,又有越来越多的人口汇入长岛,长岛已经能独立运营这方面的诸多事务,又怎还会把这好事给他们?
就恍如从天堂掉到了地下,根本就不用多久,几天的功夫,这帮人便都有些扛不住了。
特别是前面那些雄心万丈,又从各地招揽了不少人手的大混子。
此时,眼见明显是个肥羊的李春来,竟自去了码头里面,根本就不理会他们,这些地头蛇,都有些遮不住的愤怒,愤愤不平。
但眼下这般行情,他们也不敢乱来,对李春来用强。
特别是,李春来身边的七看便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一路来到码头里,又有越来越多的地头蛇们迎上来,争着抢着要做李春来的生意。
这般状态下,北码头的这等繁华,俨然已经持续不了太久。
却也正因为如此,有点最后的疯狂的意思。
而李春来一路傲慢间,很快便是发现了正主,那孙老四的遗孀孙刘氏口中,那个叫做刘老歪的人。
这刘老歪年纪不是太大,肯定不到四十,长的也颇为憨厚老实,但身材宽厚而结实,有点闷油瓶的意思。
唯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的嘴巴有点歪,也无怪乎被人称作刘老歪了。
他麾下的人手虽不是太多,却也有二十几个,便是在这北码头,俨然也是不弱的势力了。
眼见差不多了,李春来扯着嗓子变着声道:“行了行了,都不要吵吵了。爷我这有笔买卖,而且是笔长久的买卖,要往长岛那边供货。得找个靠谱的稳当爷们才成啊!”
“爷,我,我稳当,我最稳当了哇……”
“爷,只要您说话,小的保管把事情给您办的是妥妥帖帖……”
周围地头蛇们马上便是一阵自告奋勇。
刘老歪也在其中喊了一嗓子,不过,他声音不是太大,转瞬便是被周围的噪杂淹没。
李春来心中自然有数,故作烦躁道:“行了行了,爷我要找的是老实人。老实人难道爷我自己不会看吗?”
说着,李春来便直接点了刘老歪那边道:“这位兄弟,过来,咱们聊聊!”
“切!”
“呜……”
眼见李春来点了刘老歪的名,周围登时有些不爽的起哄声。
却也不再李春来这边纠缠,纷纷作鸟兽散的离去。
这便是码头的规矩。
没定下来之前,大家肯定是要争抢的,但一旦定下来,大家便得守规矩了。
否则,谁麾下都是有不少人,这要是分不匀实,那不得天天都出人命?
“嘿嘿,这位爷,您要做些什么营生?您放心,只要价钱不是太离谱,小的一定把事情跟您做的稳稳当当、又漂漂亮亮的……”
刘老歪这时也忙道李春来面前讨巧,一副憨厚模样。
但在这憨厚之间,隐隐又透着一股很有底气的沉稳,李春来心中不由也更为有数。
笑道:“这活,不是什么大活,却也不能算是小活了。是这样,我在东边弄了个砖厂,一天得七八船吧。爷们你说个价,咱们看看能聊聊么?”
“这个……”
刘老歪老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喜色,但转瞬便逝。
想了一会儿,小心给李春来报了一个一天‘十二两’的价钱。
李春来此时心中不由也更为有数。
他已经基本可以判定,这刘老歪,绝对是有过军中经历的,而此时,有能去长岛这条线作为支撑,李春来也不怕他不上钩!
翻来覆去,唇枪舌剑一番,最终,两边人将价格定在了一天十两。
李春来随之便直接让一个亲兵,带着刘老歪等人,直接坐船去那砖厂。
刘老歪自不疑有他,当即便是带着他的二十几个人,一艘中船一艘小船,出海而去。
李春来却也不着急离去,直接去码头不远处的一个馄饨摊子上坐下来,叫了碗馄饨。
正如李春来预料的一般。
还没等他的馄饨端上来呢,便是有人已经讨巧了来到了李春来这边,故作担忧道:“爷,您这大买卖,怕是,怕是有些不太稳当那。”
“嗯?”
“爷们你何出此言啊?”
李春来忙故作诧异的看向了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
“哎……”
这中年男人深深叹息一声,又小心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没人注意到这边,这才是小声道:“爷,若是别人,我肯定不会把这等机密告诉他,可,爷,小的一看您,便是有一种知己之感,怎能让您给刘老歪那卑鄙小人骗了?爷,实不相瞒,那刘老歪,不是咱登州本地人,他是辽人啊!而且,小的还听闻,他还被鞑子抓过,不是太干净那……”
“辽人?”
“还,还被鞑子抓过?”
李春来故作惊悚,“爷们,你不是骗我吧?他,他一口登州口音,咋的就成了辽人?”
“哎,爷,谁不说呢。主要是这厮来咱们登州早,已经来了七八年了。你没看他手下那帮人,大都不咋的说话吗?多半都是辽人那。爷,这帮辽人可不是啥好东西,您心里得有数哇……”
中年男人连连叹息。
李春来忙也故作凝重的陷入了思虑。
半晌,这才道:“爷们,你叫啥?我这边这小砖厂,只是投石问路,若是运转的好,我肯定要加大投入的。呵呵,你听我口音也能听出来,我在对面,可是有些关系的。”
这中年男人不由大喜,忙道:“爷,要不小的说呢,您一看就是贵人啊。小的叫乔老四,您喊小的乔四就行。若是您再有什么生意,小的必愿为爷您效犬马之劳啊……”
李春来笑着点了点头,忽然一拍脑门子,“老四,你不说我还忘了,我前几天,还真接了笔生意,要往对面送点东西!这样吧,午后吧,你在这等我,得二三十号人吧,十五两银子,如何?”
“好来,谢谢爷,谢谢爷……”
……
李春来俨然又得到了刘老歪的不少消息。
只是,李春来一时也有些疑惑了。
依照老奴、皇太极、代善他们那等人的精明,怎可能,把他们在登莱这边的情报机构,搞的这么简略?
毕竟,刘老歪的底子,着实是太不够干净了……
想了一会儿,李春来也没有答案,这事情,只能是仔细去调查了。
反正不论是长岛还是登州这边,双方面,李春来都已经为他设置好了屏障。
而因为这件事情的特殊性,即便是找到了刘老歪的问题,李春来肯定也不会着急在此时便动手。
还有那乔老四,有点意思的……
……
刘老歪的家就在码头不远,是个两进的小宅子。
别看这厮面上蔫儿吧唧的,小日子却是很舒坦,有一妻两妾,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堪称人生赢家。
但目前这般状态,李春来肯定不会打草惊蛇,还是以远距离的观察为主。
随之,李春来便又换了个打扮,来到了孙家老宅不远处的一家酒楼二楼靠窗户的位置,叫了几个菜。
相比于刘老歪那等外来者,孙家俨然是登州的老牌地头蛇。
大宅占地也很大,至少得有个二三十亩。
在登州城这等中型城池中,这等规模俨然也是可以的了。
不过,饶是孙家底子很深,现在在朝中还有大员,但此时,他们门外的景象,却是有些凄惨了。
不多时的功夫,李春来已经看到,至少有三车家具装饰的,被拉出来,不知道要被拉到什么地方变卖。
而数个女眷进进出出之间,无不是梨花带雨。
那种末路景象,俨然已经有点遮不住了。
但孙家的底子究竟摆在这里,即便是已经这般,这些人对他们都还是比较规矩的,至少目前李春来还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这也让李春来心里暗暗有些感慨,正如‘西游记’中那般,没底子的妖怪,都是被一棒子敲死了,但有底子的,却尽数被后面的大佬接走了。
便是孙家已经是铁定要玩完了,却是因为京中那尊大佛,谁也不敢把这事情做的太过分。
饶是他们的血缘关系,其实已经有些淡薄了。
无怪乎古人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
真他娘的太过于形象了。
“这位兄台,此地可有人?小弟可否跟兄台拼一桌,一起喝杯酒呢?”
正当李春来想着,该怎么破局呢,身边,忽然响起来一个明显有着几分熟悉的声音。
待李春来抬头一看,眉头止不住便是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