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沧海化桑田。
直到中午时分,老寨城的大火这才有了势弱之势,可原本巍峨的城池,早已经化为一片黑灰,惨不忍睹,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嚣张与肆意。
“驾,驾!”
此时的老寨城周边,大量的骑兵正在暴虐的汇聚着。
粗略望过去,怕已经不下万余规模,声势颇为惊人。
但若稍稍仔细看过去。
则是会发现……
这些鞑子的构成明显很纷杂。
看着人、马都不少,却是止不住的糟乱,群龙无首,几如乌合之众。
不过,在这种糟乱中,他们又有着一定的一致性。
往往是凑一起吵闹一番之后,便是令麾下不少精锐,直接开始往山中汇聚。
俨然,是要追杀什么人。
……
此时,青州左营主力已经撤进山里三十余里,又重回了阿布达里冈附近。
站在阿布达里冈熟悉的山头上,吹着那熟悉的山风,看着远处隐隐若现的鞑子追兵,李春来嘴角边止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事情,开始真正进入轨道了啊。
便是李春来都没想到此役会这么顺利的。
董公子那愣头青,竟是在第一时间,误打误撞的直接灭了后金的留守额亦都。
这一来,不仅青州左营在攻势方面的阻力大大减小,后撤的压力更是几倍乃至是十倍的减小。
道理并不复杂。
如果此时额亦都还在,还能维持着后金的威严,这些急急从周边赶过来救驾的鞑子头人们,就算不想真的出力,怕也没有啥办法。
只要额亦都下了令,爱新觉罗的威严毕竟摆在这里,于情于理,他们都不敢不真上的。
这就会搞的李春来和青州左营很难受了。
就算李春来和他麾下的弟兄们,并不怕这些鞑子的攻势,却也遭不住这么个玩命法啊。
但此时!
额亦都已经成为了他李三爷的阶下囚,后金在老寨方面的留守力量,群龙无首!
前面时李春来和青州左营的儿郎们,又狠狠的杀了几波鞑子的锐气。
为了不担责、甚至邀点功,他们肯定是会进山‘尾行’青州左营,可,真正上来拼命?
谁又是傻子呢?
更不要说。
一旦进入山中,开始‘山地战’模式,鞑子最大的机动性优势也被抛到了后面,李春来和青州左营的弟兄们,又怕个球子的?
到此时,已经可以说:
大局,基本上已经定了!
正当李春来思虑间,陈六子忽然快步赶过来汇报,“将爷,那些鞑子俘虏又闹事了,几个小屁孩非哭闹着要吃烤羊腿,没有烤羊腿就不走了……”
“他们要吃烤羊腿?”
李春来愣了片刻,忽然止不住笑了:“行,那老子便成全他们!传我军令,所有闹事者,只要是男丁,不管他几岁,全都给老子吊死在树上!年老女眷亦然!至于年轻的女人嘛!全都给老子绑骡马上,当牲口处之!”
“……”
陈六子虽说已经隐隐预料到了是这个结果,但此时真正听李春来说出来,还是有些止不住的惊悚,下意识便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可他此时怎敢忤逆李春来的命令?
忙是笔挺一个立正:“是!”
……
时间飞速流逝。
就在李春来在长白山余脉的深山老林子里,饶有兴致的逗着这些鞑子追兵玩,都快要赶到鸭绿江流域的平整区域的时候。
几十匹快马,带着暴虐的烟尘,陡然掠向了宽阔的辽阳城方向。
此时的辽阳城,远看虽还是往昔模样,可稍稍仔细看,却是会发现,城头上的旗帜、巡守,早已经不再是大明模样……
若是李春来此时能看到这一幕,怕是能被气的吐血!
老奴他们后金的主力,是在三月初四才抵达的沈阳城,可,都没怎么攻城,乃至是吓唬都没怎么吓唬,三月初五夜里,沈阳城便已经绷不住了,蒙古内应连夜打开了城门。
老奴的后金主力,几乎没费吹灰之力,便是拿下了这座辽地腹心的百年雄城!
经略袁应泰也没料到,他辛苦经营的局面,居然会是这样一种结果,不堪压力之下,当夜便连夜上吊归西了。
而打下沈阳城之后,后金虽是在浑河畔,让那些土司兵和浙兵搞慢了些进度,却依然只用了不到十天,又故技重施,真的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又顺利拿下了辽阳……
此时,他们已经拿下了辽阳好几天,基本上已经把辽阳城上下理的差不多了,正在惬意的喝酒吃肉,好不痛快。
“报!”
“老寨急报!”
但中午的酒肉香气还没有完全的扩散开来,来自老寨方向精骑嘶哑焦躁的呼喊,却陡然打破了这种祥和。
“老寨急报?老寨有什么急报?”
辽阳大衙门的大厅内,听到外面的呼喊,阿敏登时有些不悦的放下了手中的肥羊腿,满嘴是油的看向门口方向。
他在后金此役的攻势中斩获颇丰。
不仅在辽南大发横财,狠狠赚了一大笔,沈阳辽阳这边也是颇有收获,实力无形中又是壮大了许多。
这让阿敏不经意间便底气十足!
除了伯父老奴,什么代善、莽古尔泰、皇太极之流,根本就不入他的眼了。
代善也放下了酒杯,看向了老奴讨巧道:“汗阿玛,或许是老寨那边又有什么祥瑞现世了吧。怕又是我大金的大吉之照啊。”
皇太极登时咧了咧嘴。
这老二,脸皮是忒厚了,忒他娘的会抢了。
但皇太极也不得不佩服,他也必须得跟代善学习啊,这觉悟,也没谁了。
“嗯。”
老奴刀刻一般的老脸上,这才是露出了一丝和缓,招呼道:“把人招进来吧。”
“喳!”
很快,外面风尘仆仆的精骑便是被招了进来。
但与厅内众人、包括老奴本身想的都不一样的是——
这几个风尘仆仆的精骑,进来非但没有露出什么笑意,反而都是趴一般便悲切的跪倒在地上,未语泪先行。
就在老奴等人都是色变的同时,才是带着哭腔惨烈的哀嚎道:“大汗,诸位贝勒爷,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啊。就在一天多之前,有一股神秘的明军,绕过了我大金的防御,直接杀到了老寨城下……现在,老寨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了啊……”
“什么?”
阿敏登时傻了一般猛的站起来。
而其他女真王族,包括老奴在内,全都有点傻了,一动不动,几如雕塑一般都是呆立在当场。
老寨被毁了?
这,这是个什么概念?
他们的老婆孩子,他们的财产,他们的秘密,他们的积累,可都在那座富裕之都啊。
若老寨已经被毁了,那这一切……
便是苍茫深沉如老奴,一时都有些不敢再往下想了啊。
“狗奴才,你胡说什么?!”
“老寨是我大金腹心,防守森严,怎可能会被什么神秘明军毁了?他们有多少人?能打下我老寨城?”
就在厅内众人都有些无法呼吸的时候,老奴身边不远,忽然响起了一个义正言辞、却又很稚嫩的叱喝声。
众人下意识看过去。
发现。
竟是老十五多铎。
此时的多铎还是个幼稚的奶娃子,不过八九岁年纪,但身份的尊贵,加之常年的养尊处优,他身上已经有了一种遮不住的贵气。
此时面对这一众比他年长众多的兄弟叔伯,他依然没有丝毫畏惧。
旁边的老十四多尔衮也道:“狗奴才,休得妄言!再敢乱说话,小爷我便亲手割了你的舌头!”
“砰砰砰……”
几个本就惊惧的犹如惊弓之鸟的奴才,一时吓得魂儿都飞了,忙是拼命磕头:“主子,奴才等真没有说谎啊。这一切,都是事实啊。我们在来时,那边的主子们终于是确定了那股明军的身份,好像是,好像是那小李三儿的青州左营主力……”
“青州左营主力?”
这奴才此言一出,莫说是代善、阿敏、皇太极、莽古尔泰这等大贝勒了,便是多尔衮和多铎,一时也都是犹如被掐住了嘴巴的鸭子,直接便失声了……
他们可是说呢。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寻找李春来部主力,可,李春来部主力恍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根本就没有任何消息的。
他们一直以为,李春来是被莽古尔泰部的威势吓到了,已经怂了,估计是逃到海边先藏起来了。
却怎能想到……
李春来藏是真的藏了,目标却是直指老寨城啊……
这……
“你们先不要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快如实说来!若是胆敢隐瞒,我现在便要了你们的狗命!”
这时,便是皇太极都绷不住了,阴翳如白面鬼一般出声。
老奴等人这时也稍稍缓过来,都是死死的盯紧了这几个精骑。
几个精骑怎还敢怠慢?
当即便你一眼我一语,详细的把当初老寨战事的情况,一一对老奴众人叙说一遍。
等听他们说到老寨王城都被洗劫一空,阿巴亥带着诸多嫔妃女眷一起投降,便是老奴都忍不住了,根本不再理会众人,直接拂袖而去。
等老奴走了,大厅内又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是逐渐浮现起了生气。
可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却根本都没有什么头绪了……
事情已经这般,能说些什么呢?
还能说些什么呢?
整个大金国的脸面,已然是被那小李三儿,直接摁在了地上摩擦啊……
关键是……那小李三儿太过歹毒也太过精准了啊。
即便此时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情,可,相隔没有千里也差不多了。
就算他们现在点齐了大金所有主力杀过去,还能逮到那小李三儿的一根毫毛吗?
便是皇太极都有些傻眼了,如坠冰窟,周身的意识都已经不再他的躯壳之内了。
家里,他大老婆哲哲那边的事情就先不提了。
可,大金国面对这种重创,到底该做何回应,又该如何挽回呢?
若是现在不及时做出解决方案,怕是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真的是连那小李三儿的鸟毛都抓不到一根了啊。
可让皇太极绝望的是,此时此刻,他的脑壳也秀逗了,一时半会间,根本就无法正常思考。
压抑的沉默中,代善刚想说几句话,先提升一下士气,稳一稳局面。
里面,忽然传来了小太监尖锐的呼喊:“不好了,不好了,大汗晕过去了,大汗晕过去了,快来人呀……”
一众本来便是被刚敲了一记闷棍的众人,陡然又是一个趔趄,却根本来不及思虑许多,忙是急急冲向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