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陪同孙传庭的人倒是很多,什么张员外、李员外、孙员外、王举人等等,足足来了8个人。
他们一个个长得肥头大耳,满脸横肉。
身上裹着质地上好的丝绸,一看就是蜀地的手艺,细软色泽光彩。
不过这些绫罗绸缎穿在他们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小人见过孙大人!”
大家纷纷向孙传庭行礼,他们不知道孙传庭旁边那个猥琐的老头是当今礼部尚书,所以就直接把温体仁给忽略了。
“大人,里边请。”
孙传庭带着二十几个身手了得的人走了进去,每一个人都佩戴着火枪、长刀,他们都是参加过崇祯四年的草原之战的,从八旗那里活下来,并且他们的刀都砍掉过八旗精锐的脑袋。
他们不用出刀,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杀气。
等到了里面,孙传庭和温体仁坐下。
王汇川这才问温体仁:“不知这位大人……”
“我是孙大人麾下一小官主簿,不足挂齿。”
主簿是八品官,知州是五品官,品阶相差还是很远的。
不过毕竟温体仁是跟着孙传庭走进来的,大家都纷纷向他行礼。
满桌子的酒肉,非常丰盛。
王汇川便一一开始介绍在场的人。
孙传庭也没多说什么,他什么都不想多管,他只是来买点粮食,一被不时之需,买完就走,他的任务是平乱。
别看孙传庭平时话不多,但他心里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明白的。
从文官进入军队里,就要非常小心了。
大明朝的文官怎么骂都可以,但是执掌军队的官员不行。
军队是非常敏感的。
文官算个屁,文官一没军权,二还要被其他文官掣肘。
骂的越凶的文官,越没有权力,会叫的狗是不咬人的。
而孙传庭绝对是一个一直尽着自己本分的统帅。
接下来,王汇川就举起酒杯,开始给孙传庭敬酒了。
孙传庭并没有急着喝,而是说道:“诸位有多少粮食?”
“大人,您要的三千石绝对没有问题,下官给你准备好。”王汇川笑道。
“大人,这杯酒,您……”
孙传庭说道:“本官不胜酒力,诸位的心意本官领了。”
“那这些菜……”
孙传庭说道:“军务紧急,诸位还是先准备粮食吧,若是延误了军机,这责任诸位恐怕担当不起。”
那王员外立刻说道:“大人,草民等也是一片好心,您这样,是否会寒了吾等的心?”
“大人,这些都是草民等人为您悉心准备的,您……”
孙传庭低眉说道:“王大人,本官要的粮食,多长时间可以准备好?”
“这……”
那李员外说道:“大人,您要是把这杯酒喝了,草民立刻给您捐献一千石,不要钱!”
温体仁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这位……”
“草民李如三。”
“一千石,不是个小数目啊!”温体仁脸上的笑容看起来那真是慈祥啊。
但了解温体仁的人都知道,这种笑容一出来,是不阴死人不罢休的。
“无妨,只要孙大人能把这杯酒喝了,那就是草民天大的荣幸,一千石粮食,草民还是拿得出来的。”
温体仁笑着对孙传庭说道:“孙大人,这酒咱们也不用喝了,查账吧。”
孙传庭当然立刻就知道温体仁什么意思了。
你他妈的张口就能给一千石?
你家……有大型粮仓吧!
知不知道一千石是多少粮食?
12万斤啊!
你随口能拿出12万斤的粮食,家里至少得有36万斤存着的吧?
现在是正月,你家里存了那么多粮食。
犯法?
不犯法,只是你这个大地主当的有点嚣张!
新农政规定,超过20亩的每亩交税2石!
四川的田,一亩一年产量四石到五石。
你给本官看看你这税是怎么交的!
大家都没有听明白,孙传庭看了温体仁一眼,这新农政的事,本来不归他管。
都说了,他的身份很敏感,是军队的人,插手行政事务那是大忌。
查账,是属于行政类的,地方官的那些事,军队插手这些,北京那帮人知道后,肯定能把孙传庭给吃了。
但是!
问题是现在礼部尚书发的话,咱也不能算自作主张了,特殊时期,战时阶段。
新军政里有明文规定:战时状态,地方官府需全力配合军方,提供相应的军需物资,筹备足够的军民劳力,且积极相应相关需求。
就出现在“相关”二字上,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孙传庭说道:“王大人,知道本官是来做什么吗?”
王汇川微微一愣:“下官愚钝,请大人指示。”
“本官是奉朝廷之命,前来平乱的,有人要造反!”
他此话一出,在场诸位心头一颤。
孙传庭又说道:“有人不尊新政,目无天子!”
他语气如刀似剑一般锋利起来:“王知州,去将税务司的官员请来。”
他一听孙传庭这话,就感到不妙了,他说道:“大人,本州尚未有设置税务司,税务事项暂由下官代理。”
的确,朝廷新政中,将税务部门单独剥离了出来,甚至了税务府。
不过毕竟是刚颁布不久的新政,不可能一下子怎么大明朝各个州府都配置独立的税务衙门,这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那就更好了,王大人,麻烦将本州去年的税账拿出来本官看一看。”
“孙大人为何突然要查阅税账?”
“本官怀疑本州有人故意偷税漏税。”
“大人,偷税漏税也不是大人的管辖范围。”
“本官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捉拿叛贼,偷税漏税,算不算目无新法?”
说完,孙传庭已经拔出腰间的匕首,将匕首插在饭桌上。
这个举动吓了所有人一跳。
“大人……”王汇川脸有些发白。
“去拿来!”
“大人,此事不在大人的管辖范畴!”
孙传庭冷声说道:“知道北直隶案吗?”
北直隶案,洪承畴像一头出了笼子的狼,在北直隶各个县城杀人无数,把街道上都杀堵了。
因为偷税漏税。
但是洪承畴不但没有被惩罚,反而继续任职京卫军高级军官,且在南直隶案中有立下军功,枢密院上升了他的军衔。
有这个案例在先,孙传庭是不担心的,只要对方有把柄,尤其是违反新政的把柄。
新政就是一块王牌,只要你违反了新政,杀了你,皇帝也不会说什么。
这就是现在的政治正确。
王汇川已经开始发抖了。
那李员外说道:“大人,我等诚心邀请您赴宴,以礼相待,大人何故如此。”
孙传庭却不跟他们废话了,说道:“来人!”
他一声令下,周围的二十几个士兵齐声道:“在!”
这一声,吓得屋内的人差点腿一软,趴在地上了。
“帮帮王大人,去把税账拿过来!”
“是!”
“等等,下官自己去拿!”
孙传庭再强调了一遍:“帮帮王大人!”
“是!”
那些个员外、秀才连忙起来,说道:“大人,吾等家中尚有些事要处理,不便久留。”
“诶,诸位来都来了,先坐下。”
“孙大人!我等好心宴请您,您这是要将我们软禁在此不成?”
张举人则脸色发青,毫不留情呵斥道:“汝等武夫,残忍好杀,吾乃读圣贤之书,不与尔等为伍,速速让开,吾乃是举人!”
说完,他走到一个神武卫士兵的面前,拿着一双筷子就朝那个神武卫士兵捅过去:“都滚开!”
他话音刚落,那神武卫士兵的刀子拔出来了,一刀刺在他的腹部。
张举人的身体被一刀捅穿,身体一颤,立刻瘫软下来,满眼的不敢相信。
鲜血从腹部快速涌出来,张举人很快就死了。
其他人吓得脸都白了。
连军队都敢反抗,下辈子注意点!
“杀人了!杀人了!这些丘八在这里杀人了,目无王法!”
孙传庭大怒道:“都不准动!谁在敢乱动,就一律就地处死!”
他此话一出,大家连忙吓得不敢动了。
地方上的地主、乡绅,对军队的态度,向来都是鄙视到了极点。
历史上的吴桥之变,就是孔有德的士兵偷了地主家的一只鸡引起的。
当然,明末的军队也特么是混账,就是一群土匪。
总之,哪一方都不无辜。
雪崩的时候,就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孙传庭异常冷静,他说道:“王大人,您再不去那税账,本官可以认为你是在包庇偷税之人,可以将你抓起来!”
“是是是,下官这就去拿!”
很快,王汇川就颤颤惊惊将去年的税账拿过来了。
当然,还有黄册。
温体仁看着吓得呆若木鸡的李员外说道:“李员外,你去年纳税多少啊?”
“草民……草民去年纳税……纳税100石!草民纳了100石粮!”
李员外连忙说了一个脑袋当中觉得交税交的很多的一个数字。
“那你有多少亩田?”
这下,他开始犹豫起来,似乎在计算。
“草民有20亩田,草民有20亩田!”李员外明显已经慌了神。
“你有20亩田,却纳了100石粮食的税,不错不错,为了朝廷,你多纳了!”温体仁笑的很和善,但这特么是死亡的笑容。
“草民是一心为了朝廷!一心为了朝廷!”
“那我们来看看黄册,李员外有多少亩田。”
温体仁翻阅飞快。
温体仁治理国家肯定是不行的,但是不妨碍他是个学霸啊!
翻账速度一流!
“这没发现李员外的名字啊!”温体仁看着王汇川。
“这……这份黄册是五十年前的,后来一直没有新增。”
温体仁依然看着王汇川:“哦,那李员外到底有多少田?”
温体仁的语气很和善,但问题很尖锐,就像一柄锋利的剑。
他不问李员外,而是问王汇川。
理由很简单,你回来,回答后我们可能去检验,如果检验对不上,你就有罪。
王汇川说话都开始颤抖了,他本来就是个两面派,本来就不想跟着蜀王造反。
现在一下子就被温体仁给逼问到绝境,心态瞬间崩了。
他连忙跪下来说道:“大人!下官有意见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禀报给大人!”
“你先不要说别的,就说这税账的问题。”
温体仁很显然是不愿意他转移话题。
“大人!蜀王要谋反啊!这些人都是同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