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耆候,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
拟音螺里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虽然音量很小,还有些模糊,但聂伤听的清清楚楚,绝对是河神的声音无疑。
他手上加了把力气,把螺壳用力按在皮茸上,同时加快了摩擦的速度。
“这个宝箱里装着两样对我和长噫都有重要意义的事物,本来不打算交给任何人,让它们陪着我们一起消逝在世间,但是……”
螺壳发出的声音清楚了许多,聂伤边听边调整压力和速度,很快就复原了河神真实声音。
就听河神说道:“但是情况发生了变化,我们要去昆仑山原始神宫寻找我们的孩子,不能再携带宝箱而去,也不忍让此中之物陷于河底。想把它们送给其他人,又担心得不到精心保管。”
“耆候你是个好人,我们知道一定会替我们保管好它们的,但我们已经欠你太多了,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于是,我们决定听天由命,把它埋在河泥里,上面堆积着送给你的礼物。若是你能发现,就取了去,若是发现不了,说明它们注定离不开大河,那就让它们消失在河泥之中吧!”
河神的声音消失了,螺壳里发出沙沙的空白声。
“没有了吗?“
聂伤继续摩擦了好一会还是没有声音,只好停下手,心疑道:“河神说的两样东西,应该就是那个罐子里的骷髅头,还有河蚌。”
“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它们的具体信息?跟我打哑谜吗?这也太相信我的智商了!我能破解拟音螺的使用方法已经撞大运了,再来两个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又用各种方法试了好多次,拟音螺就是不再发声,只能暂时放弃,无奈的放下螺壳,对浑吞说道:“带回去让祭所巫师们慢慢研究吧。浑吞,把东西收好。”
“是。”
浑吞也有些失望,将螺壳用皮革小心的包了起来。
正要放筐里放,却见里面堆积了一层黑色残渣,犹豫了一下,又把包裹放回案上,对聂伤说道:“耆候,此容器太旧太脏了,不如换一个新的吧。”
“也好。”
聂伤点头道:“不过此筐质地古怪,不要损坏了,也一并送回耆国去。”
浑吞把陶罐和河蚌都拿了出来,忽然眼睛一亮,看着筐里叫道:“耆候,还有一样东西。”
聂伤忙扭头去看,只见厚厚残渣下面,露出一块白色的东西来,那物被残渣整个掩埋,把陶罐拿开才看到。
“这个会是什么呢?”
他嫌污了手,命浑吞把此物从残渣里抠了出来,擦干净一看,原来是一块两寸直径的白玉璧。
“耆候,上面好像有符文。”
浑吞大概看了一眼,把玉璧交给聂伤。
聂伤放到眼前细看,果然刻满了符文,全是当世使用的巫文。他不认得,浑吞也不识得,便急招随军巫师古来解读。
巫师古辨读道:“耆候,此乃拟音螺和碧水蚌的使用之法,请按此法施为。先使用拟音螺,我们夫妇有留言在螺内给你。”
“拟音螺的使用之法,以螺底摩擦海牛皮,即可发声。摩擦正面,是小癸之言,反面是长噫之音。”
“哎呦我去!”
聂伤听完,不禁一拍额头,一脸郁闷,浑吞也呲牙咧嘴的直吸凉气。
人家早就留下了使用说明书,他们两个不仔细查看,还费神费力的瞎折腾,真是丢脸!
“呼!”
聂伤吐了一口浊气,对浑吞说道:“至少我们破解了其中一样,不是吗?”
浑吞苦笑一声,说道:“是耆候破解的,我可想不到。”
聂伤笑了笑,重新打开包裹,把皮革翻过来放在案上,用螺壳在其表面摩擦。
这种海牛不知是什么动物,皮革十分特殊,正面是短而密集的茸毛,反面很光滑。一般都是茸毛摩擦产生静电,所以聂伤没有想到反面也能摩擦。
结果用螺壳一滑,才看出来,它的背面竟然也有一层茸毛,只不过紧紧粘在皮面上,看着很像光面。
“这一面一直暴露在外,经常接触水汽,所以变成了这样。”
聂伤心里想着,手中不停摩擦螺壳,刚开始时发出的声音很含糊,待到皮面上的茸毛都被蹭了起来,声音就逐渐清晰了。
“打开碧水蚌的方法是……”
拟音螺里传来了长噫的声音,“先以清水浸透碧水蚌,然后敲击壳底,念动咒语……”
聂伤照样施为,把碧水蚌在水里泡了一下,一边用手指轻弹河蚌,一边对着此物念道:
“碧水蚌,碧水蚌,长噫回来了,快把门打开。碧水蚌啊碧水蚌,把门开开,长噫要进来。”
此咒语实在太幼稚了,聂伤非常怀疑若是蚌壳能打开,绝不是咒语的原因,而是敲击的震动让河蚌张嘴的。
不管怎样,他还是照做了,连续念了十几遍之后,那碧水蚌突然吐出一股水,嘴巴慢慢张开了。
聂伤大喜,眼睛不眨的盯着它的壳缝,从缝里看到了一颗乒乓球大小的白色珠子,颜色也和乒乓球一样,苍白没有光泽。
“果然是魂珠!”
聂伤微微一笑,有些奇怪此珠的大小颜色与他从赤夷哪里得到的那颗很不一样。
那碧水蚌的嘴巴张了一寸多就停了下来,他等着对方张到最大,却听浑吞叫道:“耆候快取出来,它要合拢了。”
聂伤反应过来,手指一伸,把那珠子捏了出来,碧水蚌立刻合上了嘴。
“呵呵,有了这颗魂珠,就能收敛死去之人的灵魂,简单来说就是多了一条命。”
他笑着自语,把魂珠放到眼前一看,忽然变了脸色,惊讶道:“怎么会是这种东西?”
“是什么?”
浑吞见状,急忙凑过来观看,一看之下也愣住了,表情怪异道:“河神夫妇保留此物做什么?”
原来那颗珠子根本就不是魂珠,而是一颗眼球!凡人的眼球!
那眼球好像在福尔马林里泡了几百年一样,一股腐烂的味道,手感又黏又软,聂伤心中直泛恶心,急忙扔到几上的酒碗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在蒲垫上使劲擦了擦手,一把抓起拟音螺,继续播放长噫的留言。
“……颅骨和眼球都是鲧的遗骸。”
长噫江讲述道:当年鲧治水失败,被舜帝处死,头颅被投入大河之中,一双眼球挂在羽山之上。
鲧之头颅入水被大鱼所吞,又被河神寻回。双目被有崇氏巫师以巫术维持活力,一直悬与羽山崖壁上,天长日久,郁气升华,化为了一件巫器。
后,鲧之子大禹治水,与淮水大妖勿支祁冲突,战事不利。麾下前锋寻道人进言,鲧之目可破勿支祁神术。
大禹便报于舜帝,请取一目,并亲至羽山祭祀其父。
河神感知到鲧子到来,现身将颅骨还与大禹。
大禹收鲧左目和颅骨,藏于宝箱之中,葬于羽山之下。取右目往淮河,以此击败了神水猿勿支祁。
其后四百年,长噫魂珠被商人上甲微送还河神小癸,河神唤醒了长噫,告知鲧之事。
此时鲧之墓穴已被河水淹没,长噫便让河神找回了鲧之遗骸,藏于河神府内……
“什么?”
长噫的留言还没结束,聂伤心中就涌出一阵狂喜:“鲧之目,竟然可以克制勿支祁!”
他急忙端起盛着眼球的陶碗,用玄鸟感应扫描。却见这眼珠子平平无奇,很多地方都腐烂了,一点异样都没有。
“或许只有大禹拿去的右目才有异能。或许它只是一样巫术材料,经过寻道人的炼制才能发挥作用。又或许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消磨,它的巫力彻底流失了。”
聂伤心中既期待又失望,非常担心此物失效,忙让巫师古把此物收好,又命他速速带会祭所进行研究。
巫师想把鲧之目放回碧水蚌内,却又打不开碧水蚌。聂伤又摩擦它,还念了把门开开的咒语,这河蚌却一动不动,怎么都不张嘴。
“耆候,长噫还有话没说完呢。”
正着急时,浑吞发声提醒。
“哦。”
聂伤忙拿起拟音螺,继续听里面的留言。
“……请耆候善待鲧之遗体,并询问匍龙意见。匍龙融合了鲧之魂力,对鲧之遗体应该会有感应,让它来决定自己前世遗骸的命运。”
“另外,鲧之目是我强行置入碧水蚌里的,碧水蚌对此十分抗拒,一旦将之取出,就无法再放回。”
听到这里,聂伤和巫师古面面相觑,都皱起了眉头。
“鲧之目中,汇聚了强大的执念和怨气,是对洪水泛滥的憎恶,又偶然激发了鲧血脉中的旱魃之力,擅破御水神力。”
“其年岁太久,活力已失,一旦离开碧水蚌,很快就会腐败。必须在三日之内寄生于强大生灵体内才能存活,最好是亲水的凡人血脉,更易激发其中异能。”
“我们要走了,耆候,永别了。”
留言到此结束。
“……我擦!”
聂伤突然面皮抽搐,一把捂住了脸,久久不语,浑吞、随军巫师也满脸懊悔之色。
“特么的,我为什么这么急躁,没有听完留言就打开了河蚌?这下惨了,短短三天,到哪去找可以信任的亲水强人呢?好不容易有了一件针对勿支祁的神器,生生又给毁了!”
他放下手,面目呆滞的盯着眼球看了一会,忽然望向浑吞,说道:“浑吞,你可愿意移植这只眼球?”
浑吞面色为难的想了想,一拱手,坦然说道:“若耆候为了保留这只眼球,小臣愿为耆候纳之。”
“可是,长噫说过,亲水的凡人才易激发其中异能。小臣是水兽,要是失败了,失去一只眼睛,甚至失去性命都不可惜,就怕伤了此目,坏了耆候大事。”
聂伤犹豫了,他属下亲水之臣,都是水妖海民之属,皆非凡人,与浑吞情况相同,没有一个适合的。
“侯主,有一人应该可以。”
正发愁时,巫师古提醒道:“侯主忘了斥候队长蛟了吗?他是纯a种凡人,还有海龙血脉,可以说是最适合的人选。”
聂伤道:“我也知道蛟最合适,可是蛟现在正在敖来国办事,上千里坎坷路程,怎么可能三日内赶回?”
巫师古迟疑了一下,又道:“要不……飞回来?”
聂伤摇头道:“鸹神不能携人长途飞行。国中只有熏池神巫勉强可以做到,淮南伯估计也不行。即便是熏池神巫,携带一个人飞行千里,也会异常吃力。况且他还有重任在身,不能离岗去办此事。”
巫师古不说话了,屋里静默了好一会,浑吞才开口说道:“耆候,若是走陆路,三日肯定不够,但若走水路的话……”
“水路更不可能!”
聂伤没听完就摇头,说道:“从敖来国到耆国的水路,国人已经走的很熟稔了,一来一往最快都要十日。根本来不及!”
“耆候,下臣说的不是内河水路,而是海路!”
浑吞有些不自信的说道:“敖来国临海,若蛟队长能得到熟海民相助,从海中直上大河入海口,我们这里也立刻带着巫师和鲧之目往入海口去。入海口距离敖来国直线不够四百里,双方在河口处汇合,大概能来得及吧?”
“唔?”
聂伤感觉这个办法可能行得通,略一思忖,便当即拍板,对门外叫道:“速招鸹神来见我。”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鸹神就往南方飞走了,一支船队也载着巫师古和鲧之目,往大河下游疾进。
鸹神飞过耆国时,会通知祭所派巫师携带施法器械到河边等候船队。然后坐上船,顺流而下,只用半天时间就能到达大河入海口。
他们不会在河口停留,而是沿着海岸继续南下,和北上的蛟在海上回合,尽一切可能缩短时间。
金河口领主黄离的领地就在大河入海口处,她熟悉当地情况,被聂伤派去护送船队。随行的有花蟹和水鬼战士,还有亢和六鸦带领的一队内卫斥候在陆上掩护。
聂伤会飞,暂时不与船队同行,他会在忙完本地事务之后再出发追赶船队。
而眼前的当务之急,是先把乌罗的肉身处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