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勒戈壁的,老子吃个杂碎而已!”
聂伤大怒,额头青筋暴起,狠狠嚼着那块杂碎,慢慢转过头去,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来寻死。
只见不远处的篱墙上,一个黑影立在阴影下,嘿嘿笑道:“看你的样子,龙矢似乎很好吃。哈哈哈,能告诉我是什么味道吗?”
聂伤使劲咽下嘴里之物,语气淡漠的说道:“禽兽五脏,一直是平民之美食。你可能是贵人,看不上此物,但也不要侮辱食此物之人。”
“我聂伤从不在意贵贱,只在乎功用和滋味,只要是好东西,我绝不嫌弃。况且这土龙五脏,是我厨工辛辛苦苦清洗干净的,并非如你言语般污秽。你不但侮辱了我,还侮辱了天下尽职尽责之属臣。”
那黑影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呆立了半晌,又恼羞成怒的叫道:“你是贵人,食贱人之食,怎地不说丢了天下贵人的脸面?”
聂伤放下筷子缓缓站了起来,注视着那人,双眼杀气隐现,冷冷道:“你羞辱于我,除非跪地谢罪,否则我让你亲口分辨龙矢和龙五脏的味道到底有何不同!”
“你……”
那人也怒了,指着聂伤喝道:“你当我怕你吗?告诉你,要不是我奉命给你传信,你的脑袋早就不在脖子上了!哼哼,这次你的护卫犬可不在身边,你不会像上次那么幸运了!”
“唔,难道我和他交过手?”
聂伤一愣,听对面的声音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来,便大声喝问:“你是何人?”
“哈哈哈哈。”
那人大笑一声,身子一跃,轻飘飘的落在一根火把旁,得意的说道:“聂伤,你好健忘,现在认出我了吧?”
聂伤定睛一看,只见那人穿着一身灰衣,头面上裹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一副夜行人的形象。
“尼玛的,蒙着脸让我怎么认?”
聂伤喝道:“休要鬼鬼祟祟,露出真面目来示人!”
那人一愕,还是不愿揭开蒙面布,指着自己说道:“喂,你真的认不出我吗?我和你在逢国打过一场的。”
“逢国?”
聂伤心中疑惑,上下打量着他,待看到他腰间的两只细长的匕首时,猛然想了起来,说道:“你是那个……那个什么、什么光?”
“吉光啊!”
蒙面人见对方竟然忘了自己名字,很是恼火,一把握住匕首,喝道:“看来你对我印象不是很深刻啊,要不我在你身上留下点记号,免得你下次见面再忘了我!”
这吉光就是上次在逢国刺杀聂伤的幻影刺客,此人利用幻术行刺,聂伤一个不防,差点命丧其手。
聂伤知道这货本领高强,十分危险,但此刻却不惧他。
他的幻影刺杀之术只有在目标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才能发挥威力,正面对决也不过如此。眼下他露出行藏,自己有了防备,周围的内卫也已经围了上来,根本就毫无威胁。
“呵呵,我一国之主,怎会记得你一个藏头露尾的小人!”
聂伤握住剑,朝他招手道:“不如我在你身上留下点记号,下次见面就能记住你了。来来来,快来让我试剑!”
吉光看了眼身周的斗耆军士卒,没敢上前,还退了两步,紧靠着篱墙上,愤然叫道:“你好无耻!若非我来送信,你连我影子都见不到就死了!”
聂伤举手止住逼近的军士,义正辞严的喝道:“是世子启带给我的信吗?哼,不用了,回去告诉你家主君,我聂伤对世子受忠心无二,愿为之赴汤蹈火,绝不背弃于他!”
吉光意外的看着他,说道:“不是世子启,是我主人给你的信。”
聂伤问道:“你主人是哪位?”
吉光看了看身边的斗耆士卒,说道:“此事机密,只能你我知道,你遣开下人,我再告知于你。”
聂伤笑道:“这里皆是我之亲卫,不会道于外人听的,你尽管说。”
吉光犹豫了一下,朝北方一拱手,恭敬的说道:“我之主人,乃司寇闻恕是也!”
“原来是司寇属臣啊,呵呵,好尊贵的人物,怪不得轻视平民。”
聂伤冷笑一声,说道:“司寇大人有何事要说?如果还是劝我背叛世子受,你就不必开口了!”
吉光眉头一皱,忍着气说道:“不是国事,乃是私事。”
“司寇大人听闻痋者虫二在贵国现身,他和痋者大人是旧识,想请痋者往殷邑一见。若痋者不肯劳动,便命我代表他往赴斗耆国拜见痋者。”
他抬眼瞅着聂伤,说道:“你我毕竟敌对,主人怕产生误会,特命我来秘会聂侯,希望你能放行。当然,好处也少不了你的。”
聂伤不知他找虫二作甚,知道他不会说,思量道:“我同不同意,他都会去找虫二,不如白送个人情,也免得生出麻烦来。”
便道:“私事无妨。但是,我怎么才能信你?谁知道你会不会在我国中捣乱。”
吉光怒道:“司寇大人堂皇贵胄,他会欺骗你个小小诸侯?我吉光守信重义,名声在外,你当我是言而无信的小人吗?哼,吉光对天帝发誓,若行此等龌蹉之事,就让我被魁鬼所食!”
“魁鬼?”
他此言一出,聂伤才想起来这货身边还有一只魁鬼跟随,不禁心中一跳,立刻发动玄鸟感应周围。
魁鬼可能不能近处,或者没有杀意,没有在感知中出现。
聂伤暗暗松了口气,点头道:“好,我会通知国中给你方便。但要提醒你一句,虫二性子古怪,一言不合就伤人,你若是被他杀了,不要把帐算在我的头上。”
“哼哼哼。”
吉光不屑的冷笑,扭了扭腰,说道:“我的安危你就不要操心了。你放心,就算有事,也绝不会算到你头上。”
聂伤微笑道:“那就好,你可以去我斗耆国。”
“告辞!”
吉光一拱手,转身就要走。
“等等。“
聂伤突然又叫住他,伸手问道:“你答应的好处呢?”
“嘿嘿嘿。”
吉光笑了笑,说道:“聂侯果然精细,我还以为你会忘了此事呢。”
他站稳了,昂着下巴,傲然问道:“你想要什么,司寇大人都可以给你。财货、权位、异宝、美女,或者是美男。呵呵,聂侯若有兴趣,我可以带你体`味走旱`路之快意。”
“……我去尼玛的!”
聂伤一呆之后,才想起这货是个基a`佬,恶心的差点吐了出来,正色道:“你我立场不同,这些东西我一样不要。我想要的是,河南援军之信报!”
“要这个?”
吉光很是为难,踌躇良久,猛一跺脚道:“给你就给你。哼,知道了信报,你又能如何,还能扭转战局不成?”
他也不隐瞒,干脆的道出了河南援兵的情况。
世子启的河南援兵,以历国一路为最强。
历国是商汤重臣历澧君之封国,乃是南方铜矿输入中原的中转地。从英国、六国、群舒、淮夷而来的铜矿,都由水路而来,先在历国交接,由历国冶成粗铜,然后再输送给王室。
历国从中得利异常丰厚,是河南南部最强、最富的一个方国,影响力甚广,周边方国和部落皆是其附属之国。
王室之所以把如此好处交给历国,是其一向忠于王室之故。历国人深知己国得以强大的原因,所以一也直紧抱王室大腿,对王室唯命是从,立国几百年,从未有违逆之举。
按说历国在此次王位争夺战中,应该听从老商帝之命支持世子受。可他们却一反常态,在老商帝崩后,态度鲜明的投向了世子启。
据世子受的谋臣分析,历国肯定起了不臣之心。他们想趁着这次帝位之争更进一步,摆脱王室的控制,从铜矿交易中获取更大的利益!
另外,世子受曾经表过态,要加强王室对铜矿交易的把控,这会严重损害历国利益,历国决难接受。
而世子启此人,志大才疏,对方国一味妥协让利。他一定牺牲了王室利益,私下和历国达成了协议。
不管怎么样,历国这次派出了重兵,还有附属国之军,足足七千精兵,北上增援世子受。
七千兵力听起来不多,好像也不比斗耆国打败的几个对手实力更强,其实不然。
在这个时代,大多数战争都是发生在几百里之内,征程不远,所以能征发的兵力也多。
比如斗耆国,在己国边境防守作战,能登人五六千之多。但在远征莱夷时,还有这次远赴王畿之战,只能派出一两千兵力。
不是兵力不足,而是后勤能力所限,路途越远后勤压力越大,能出动的兵力也就越少。
历国能征发七千精兵进行远征,说明他们的国家实力是斗耆国的三到五倍之多。
河南大军被世子启催的急,行进速度很快,最多十五日就能到达殷邑。可是大军到了杞国之后,却发生意外。
这个杞国,乃是大禹后裔,根红苗正的夏人血脉。
他们被商汤所灭,国民星散,宗室衰微。
数十年后,商王室见夏人遗民四处流窜,恐在腹地作乱。便将之聚于杞地,复立杞国,以解其怨。
后又百年,杞国因祭祀异神之仪式太过盛大,被商王室忌惮,夺其封国,不以为国。
杞人从此遭他国掠夺,人口日稀,生计艰难。
商帝过杞地,见杞人面有菜色,以垩土为食,腹胀如鼓。怜之,又复其国。
未及百年,又因勾连盂方蛮人阻断南北通路,再被夺国。
及武丁时,有杞女为武丁妃,甚得宠幸,杞国再次复国。
后不久,与周边方国冲突不断,又被商人方国联手攻灭。
商王室为惩诸国无王命而灭封国,扶植杞人再立杞国,然后延续至今。
总之,这杞国命运多舛,与河南方国格格不入,被商人孤立,常遭欺凌,十分可怜。
但他们却极其倔强,国民凝聚力也很强,一言不合就与他国开打。
每每战败,死伤累累,却从不低头示弱,依旧抗争不断。可谓商代之‘平头哥’是也!
却说历国大军开到杞国附近,本来也不经过杞国,只是要求杞国为大军提供补给。
杞国人什么性子?
他们又穷又楞,对商人一向满怀敌意。国家亡了又复,复了又亡好几次了,何曾怕过什么人?
杞人当然不会被人讹诈,不但拒绝供应物资,还把使者打了一通驱赶回去。
大军统帅勃然大怒,立刻挥兵西进,要教训一下这个不识好歹的撮尔小国。
别看杞国一小小弱国,却又臭又硬,抵死顽抗,反击十分凶狠。
河南大军也打出了真火,全力进攻。连攻了五日,付出不小的代价,终于把杞国国城攻破了。
杞国又双叒灭亡了!
杞人的灭国经验异常丰富,他们知道自己实力弱小,从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在国城被包围时,杞人便分出了一部分贵人往各处村邑组织国民。也不前往支援,而是利用国城同胞争取的时间,带着财货往山里躲藏。
河南大军灭了杞国,却没有获得多少物资,再往四处劫掠时,也都扑了个空。
众军士气急败坏,把所俘杞人全部扔到火里燎祭了天帝,然后又一把火烧了城池,这才郁闷的继续北上增援。
等他们一走,杞人便从山里冒了出来,轻车熟路的重组政权,重新建设家园。
杞国转眼又双叒叕复国了!
这个小插曲对聂伤来说意义重大,因为河南大军因此耽误了整整五天,给斗耆军布置防御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河南统帅乃是名将澧季子,其人一生南征北战,少有败绩。曾一战破淮夷数万,也曾擒盂方酋首与桐山,灭盂方人口大半,又吞灭桑、祉两国,以善战名闻诸侯。”
“呵呵呵。”
吉光幸灾乐祸的笑道:“聂侯,你在东方莽荒之地小打小闹,这下碰上王畿强军和内服名将,恐怕凶多吉少了。”
“哈哈哈哈,我看你还是早点逃回斗耆国吧,免得死在这里,连累我被你斗耆国人刁难。”
“哼,因怒兴兵,失期误事,这种糊涂虫,算什么狗屁名将?”
聂伤心中不屑,拱手道:“多谢提醒。”
“你把我的信物带上,不然会被我国之民搜查,平白生事。”
他朝后方招了下手,胖厨子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揭开一半盖布,露出一块玉牌来。
“嘿嘿,聂侯想的周到。”
吉光不以为意,走过来拿起玉牌。
正在打量时,那胖子突然把盘子一掀,一团恶臭之物劈头盖脸泼了过来。
“啊!你要做甚?”
吉光大惊,急忙躲闪时,已被泼了一身,满头满脸都是黑黄污物。
“哈哈哈哈!”
聂伤捂着鼻子退开两步,大笑道:“我说过要请你吃矢的!呵呵,龙矢味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