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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大清的心头之患不在外边

    “皇上!皇上!”尼堪从梦中惊醒,一旁侍候的包衣喜道:“贝勒爷,您可算醒了。”

    “皇上呢?”尼堪近乎咆哮地喊道。包衣禀报道:“皇上无恙,贝勒爷勿虑。”

    尼堪又倒回床上,身上的多处伤口撕扯般疼痛:“我昏了几天?我们这是在哪?”

    包衣说:“贝勒爷昏了快三天了,其间皇上还来探望过一次。这儿是固镇,洪承畴留下的旧营。”

    尼堪叹了口气:“除了特尔祜,还有谁没回来?”得知尼堪醒来,赶来查看的笔帖式说:“班布尔善贝子和闯贼交战时殁于阵中,费扬武贝勒在退兵时遇上了西贼,两千人只跑出几百人。”

    尼堪嘴角抽动了两下,两千人,从他祖父努尔哈赤十三副遗甲起兵至今,清军还从未遭受过这样惨重的失败。笔帖式说:“我军阵殁者逾五千,另有大约两千绿营和汉军倒戈,被闯贼俘虏者也有数百。”

    预想中的皇太极大战李自成的决战并没有发生,皇太极的侍卫以长枪硬弓抵挡了闯军一阵,在最后关头,皇太极选择了撤退。

    第一是因为在这里硬拼胜算很小,很可能把性命就交代了,皇太极不怕死,却也不敢死,他如果现在死了,大清的事业就彻底全完了。第二是探马来报,西军出现在了北方。

    张献忠的反应还是比较快的,李自成的使者刚一抵达大营,张献忠便立刻调兵点将,分出一支八千余人的军队,由白文选率领南下。他对面还有两万清军,也分不出更多的人了。

    皇太极的及时撤退,保全了大部分的清军。虽然将全部大炮都锭死炮门丢弃了,沉重的斑鸠铳、虎蹲炮也为了轻装全都抛弃,但最关键的甲兵、马队成功撤了下来。

    闯军在这场战役中阵亡了四千余人,损失同样十分惨重,但是这场战争的政治意义与伤亡数字关系不大。哪怕闯军再多死四千人,只要清军没冲过淮河,皇太极的战略目的就全部落空了。

    尼堪的脑海中默默复盘虹县战役。李自成并不是什么军事奇才,他的指挥虽然没有什么明显错误,但也只是中规中矩,没有任何超出清军预料的奇招。尼堪也不得不承认,就算姜瓖不倒戈,清军恐怕还是会输掉这一仗,姜瓖倒戈的时候,清军的体力和士气已经快到极限了,姜瓖正是因为觉得清军要不行了,才会发难的。

    闯军用来对付清军的战术十分寻常,马重僖、贺兰所部六千人拖住清军,待清军的体力、斗志大大消耗,阵型也不稳的时候,以精兵突击。只要是领兵打仗的人,谁不懂这个?

    另一时空的李自成擅长逆风翻盘,但他擅长的是以高机动性跳出包围圈,用最短时间将土匪、饥民整编成有战斗力的军队,在增强自身的同时破坏敌人补给之类的技能,而不是在会战中以少胜多。皇太极其实也差不多,他长于战略,富有智计,可要是指挥一两万人进攻,代善、阿敏、莽古尔泰都比他强。

    尼堪叹了口气,清军准备充分,指挥得当,战斗意志也足够顽强,可就是打不赢,怎么解释?

    “皇上呢?我要见皇上。”

    尼堪迫切地想知道,皇太极打算怎么办。他的政治眼光很一般,但是忠君爱国之心还是有的,毕竟君是他亲叔叔,国就是他们家的。

    屋角竖着一副担架,是用两根长矛和不知什么布料拼在一起制成的,尼堪就是被它从虹县抬到这里的,这也是清军向闯军学习的东西之一。闯军使用的担架是王瑾“发明”的,一般只用于搬运伤病的将领,因为这个年代的伤员如果伤势重到没法走路的程度,一般也没有抢救的必要了。由于用处不大,担架这东西虽然简单,但是出现的时间却晚。另一时空的刘宗敏在山海关大战中负伤,是被人放在桌子上抬回来的。

    四个包衣抬了尼堪,前往皇太极的大帐,然而半路上,尼堪却遇到了他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阿巴泰。

    倒不是尼堪和阿巴泰有什么矛盾,阿巴泰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荆山大营已经被放弃了。

    尼堪和阿巴泰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很快皇太极的大帐就到了。

    皇太极的形容憔悴了许多,案上放着一块血迹斑斑的棉布手帕,从去年开始,天气一炎热,皇太极鼻血不止的毛病就总犯。

    阿巴泰跪了下来:“我失了荆山大营,特来请罪。”皇太极说:“七哥起来吧,你撤退及时,六万大营只损伤数百人,若是你都要请罪,我折去数千精兵,又该当何罪。”

    阿巴泰说:“虹县之败,非皇上之过也,都是姜瓖那狗贼……”皇太极摆了摆手:“大同失陷,姜瓖父母妻儿皆在贼手,为贼所迫,不得不反,这是我思虑不周。”

    其实皇太极何尝不知道姜瓖是什么狗东西,但这样说,心里能舒服一些,而且他也必须把姜瓖反清定性为被迫,否则的话,军中的满汉关系更难相处。

    皇太极已经知道了大同被纳敏夫攻陷的过程。姜瓖的哥哥姜琳在当初闯军打下榆林之后调到了榆林,纳敏夫收取陕西时,他便投降了包营,此次大同失守,正是因为姜琳串联了一批绿营将领,开城接应纳敏夫,而且协防大同的蒙古人中也有人与纳敏夫暗通。现在清军之中不信任汉人甚至不信任蒙古人的情绪都在滋长,皇太极一定要遏制这样的势头。

    皇太极说:“我都听说了,你被袁宗第和洪承畴夹击是吧。”阿巴泰恨恨地说:“洪老狗恁地可恨,他之前调拨骡马民夫给我们,让我们搬运大炮辎重去虹县,现在看来,全是他筹划好的阴谋。”

    皇太极说:“洪承畴虽然聪明,但也没聪明到这个份上。他是在观望,如果我们打败了闯贼,这便是他向我们输诚的献礼,若是闯贼打败了我们,他便和闯贼夹攻你,向闯贼邀功。不过,这般做派太过明显了,洪承畴的谋划应该不止于此。不过好在我们退兵还是安全的,洪承畴和袁宗第互相忌惮,谁也不敢把背后露给对方,就没法放手追击,李自成的本队死伤也很重,需要修整,我们可以安全退回河北。至于开封的明军,谅他们也不敢攻打我们,他们也忌惮河南的闯贼。”

    尼堪说:“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退回河北,那……”

    皇太极依然神色如常:“昔日宁远、锦州城下,朕也曾为袁崇焕所阻,遂有己巳之役,天下震惊。今日小小挫折,何足道哉。如今已是夏末,有洪承畴在,闯军今年之内难以北上。有这半年时间,足够我们重整旗鼓。”

    阿巴泰和尼堪都没明白,为什么有洪承畴闯军就不能北上?但既然皇上都这般说了,他们照做就是。他们都是纯粹的武夫,并不懂国家大政,早就习惯了皇太极怎么说就怎么做。

    只是这一次,皇太极并不像过去那样一贯正确了,他对李自成和洪承畴看得很准,可他没看准,大清的心头之患不在外边,就是在这爱新觉罗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