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不知王爷大驾到来,未及远迎,还望王爷恕罪。”柯永盛急忙打千请安,他对于岳讬的到来毫无准备,岳讬都到了他的总兵府门前了,他才得到消息。
岳讬没去青州找李率泰,而是直接到了胶州柯永盛这里。
总体来看,柯永盛办事还是比较得力的,胶州和周围的防御要地都把守得很严,几次义军攻击县城的事件也都被他镇压下去。纪律也还算不错,抢钱抢粮抢女人的事都有,但没一次闹出大事。
山东义军的来源很复杂,其战斗骨干有明军和“老西寇”背景,而真正的基层主力还是山东本地的农民军。要说家国情怀,其实大部分人都没有,他们造清朝的反,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两点:第一,流寇抢士绅,清军不抢士绅,所以清军给老百姓造成的损害就比流寇大得多。第二,清军来了之后倒是不征三饷了,三饷直接加在正税里面了,地方上的各种加派更是层出不穷,一旦清军出阵,还要“现地调达”民夫、牲畜和各种物资。
就拿马进忠为例,他自打从娘胎一落生,就和“军纪严明”四个字出了五服了。每到一个地方,第一件事就是找当地最大的房子,冲进去奸淫掳掠,大吃大喝。就算是闯军,在有军饷制度之前,也经常如此,只不过李自成、王瑾这些大头领不会像马进忠一样带头这样干。对穷人的伤害当然也是有的,很多时候谁顾得上区分穷富,一发抢了再说,杀人放火也是稀松平常事。
而大清来了之后,倒是和大房子里的人谈笑风生,然后村里的年轻男人就像捆螃蟹一样捆成一串,被拉去当民夫,女人送去“洗衣”。要是不这么明火执仗,那就“派粮”,这种没有任何法律依据的加派,老爷们定然是不肯出的,大头都分给了自耕农乃至富农、小地主,老爷们就算出钱粮,也是从佃户身上剥,中间自己还得沾层油。
所以对于山东的穷人来说,流寇来了,你还可以选择带路,跟着他们一起抢,而大清来了,那就只有献粮食、献牲口、献老婆的份了。
若是太平时节,马进忠这样的人定是让老百姓闻风丧胆,可现在,大家觉得混十万还不坏。反正他来之前大家也没有活路,不如跟着流寇一起吃大户,死了也做个饱死鬼。至于像袁时中部这种军纪严明,被老百姓称为“佛兵”的队伍,那就更不用说了。
很多事情岳讬没法解决,皇太极总不能也三年免征、追赃助饷,和李自成比这个,不如直接上吊。又要团结士绅,又要维持强大的野战军团,就必须深刮地皮,刮地皮老百姓就造反。这事和自然规律差不多,要是没有控制台,谁也解决不了。
岳讬只能设法让老百姓的造反成不了事,自古蛇无头不行,只要把作为义军核心的“西寇”打垮,本地农军自然成不了气候,柯永盛的绿营就能镇压他们。
柯永盛是个能员,但办事不够灵活,像现在这般马进忠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还不知道追的方向对不对,那能有效果就见鬼了。岳讬制订的是一个引蛇出洞的斩首计划,要将马进忠部一举歼灭。
只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袁时中在哪?
从来到山东到现在,岳讬从来就没搞清过山东义军的兵力究竟如何,随便哪个县大旗一树,就有成千上万人造反,然后打起来的时候战斗力还不如一千绿营。袁时中、张光萃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指挥了多少人,更不要说岳讬了。
因此,岳讬对于山东义军中战兵的数量是大大低估的,他更没想到,闯军竟然会下血本去援助山东义军,目前山东义军拥有的火力,其实还在柯永盛部之上。
正是这个错误,让清军山东的局面彻底无法收拾了。
“鞑子打崂山做甚?这消息确实吗?”马进忠有些怀疑地问道,怀疑一切是他的优良传统。黄安德说:“绝不会有假的,我们在绿营的眼线很可靠,即墨和浮山前所也在给柯永盛的人马准备粮草。”
马进忠说:“你那个山寨,拢共有三百人吗?柯永盛带一千人来打你?你那里要是什么繁华要道也就罢了,你们那儿有啥?柯永盛图你们什么?抢你们黄豆?抢你们糜子?抢你们的高粱吃甜杆?”
卢鼎说:“此事说来确实蹊跷,我们到处袭杀办团练的乡绅,确是要引柯永盛出来,可他出来是出来了,却直奔崂山,这可真叫人摸不透了。”
杨彦昌说:“袁将军去了莒州,我们这边的兵力不多,还是小心为上,这次柯永盛出兵,我们就在崂山里面迎战,在山中游击,我们怎么都不怕。”
鲁南地区的绿营也在组织团练,沂州总兵夏承德负责此事。自打柯永盛调来山东,他就死死压着夏承德一头。柯永盛是辽阳人,隶属镶红旗汉军,他叔叔是镶红旗汉军的参领柯汝极,要说关系门路,夏承德这个才投降不久的人可比不过柯永盛。
当年努尔哈赤攻陷辽阳,有一些汉人假意投降,相约一起逃走,但是其中有一个人出卖了大家,除了他因此得宠于努尔哈赤,其余人全部被杀,这个人就是柯汝极。后来他又擒得明朝间谍十四人,因此晋升参领,还受封三等轻车都尉世职。柯汝极没有儿子,现在年纪也老了,但他四个侄子柯永蓁、柯永艺、柯永盛、柯永昇,个个都是本领高强的大汉奸。说起卖国,人家可是老前辈了,哪是他夏承德能比的。
因此,夏承德也就加倍卖力,这些日子多次下乡清剿,为了对付夏承德,袁时中带着他的人马向南移动到了莒州,胶州周边的义军兵力就显得薄弱了。
马进忠说:“我们掌握了柯永盛的动向,若能打他个伏击,倒也是很好,以后也好有个邀功的本钱。不过这姓柯的行动着实奇怪,我看,这里面有些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