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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均田

    杨嗣昌和袁继咸见崇祯前早就换过衣服洗过澡了,但是依然能看出他们吃了很多苦。杨嗣昌五十三岁,袁继咸四十八岁,其实都不算太老,但是看起来都像六十多岁的人,杨嗣昌头发几乎全白了,袁继咸的头发也是白多黑少。

    “尚可喜此人还是颇有忠义之心的,不苛待士子,对献贼的命令也是阳奉阴违。”听得出来,杨嗣昌对尚可喜的印象还不错,袁继咸在一旁听得头大。他虽然不知道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但对也有类似的评价。尚可喜对我们客气是因为他优待士子吗?还不是因为大明朝还有十几万部队,他要多给自己留条路。哪怕将来张献忠败给李自成,把你杨嗣昌献给李自成换富贵也是好的。

    好不容易等杨嗣昌讲完了他的计划,袁继咸终于可以说话了。杨嗣昌提出的方案是,调集洪承畴和祖大寿的主力,与尚可喜里应外合,趁着李自成主力在庐州的机会,一举击破盘踞凤阳的张献忠,随后收复江南。崇祯听得颇为兴奋,反正杨嗣昌说什么都对,袁继咸却满头黑线。

    庐州离凤阳才多远?三百里路程,张献忠发现敌情之后立刻向李自成报讯,一天就能把消息送到。你也不想想李自成是什么出身,每打下一个地方,恢复驿站都是当头等大事来办的。因为马匹不够,六百里加急的速度还达不到,但三百里加急已经可以做到了。

    袁继咸在尚可喜军中时,利用尚可喜对他的优待打听了很多事情。闯军如果得到紧急军情,准备一天就可以出发。如果从后方驻地调驻防状态的兵,肯定不能这么快,但他们屯兵庐州,本来就是行军状态,士兵都在军营里。尤其是现在洪承畴随时有可能攻过来,闯军连干粮都提前预备。

    如果没什么急事,闯军一天走三十里,但是在紧急情况下,一天走六十里还保证军队战斗力也是没问题的。急行军可以一天走一百二十里,不过有多少人能赶到,还有多少战斗力就不好说了。装备了大量骡马的轻装部队,甚至可以一天走一百八十里。人家可是流寇,行军是他们的老本行。

    毕竟是救援张献忠,又要和洪承畴决战,李自成不会太冒险,以一天走六十里的速度增援凤阳,五天可达。里外算起来,也就是说,张献忠只要从发现敌情开始能够坚持七天,就能等到李自成的援军过来。到时候,明军把张献忠围在凤阳城内,兵力分散到城池四周,李自成从外面赶来,攻其一点,张献忠再进行夹击,会是什么后果?结果就是把大明朝这最后一副家当送掉,彻底葬送大明。

    终于轮到袁继咸说话了,他开始陈述自己的想法,简单来说就是,借虏平寇是行不通的,现在反而应该借寇平虏。

    他这么一提,首先就行不通,借虏平寇是皇上钦定的国策,你反对这个,你说什么都不对。就算现在皇上感觉自己可能错了,你也不能说他错了,说了就是你不给皇上面子,不够忠心。

    “山西巡抚孙火东尚有数千兵马,山东卢九台旧部亦有数万之众,此二支军民虽与贼通,然并未真心附贼,袁时中、郭升乃朝廷旧将,啸聚山林,实有不得已之处。当善加抚慰,以结其心。”

    在私底下,袁继咸把袁时中和郭升比喻为关胜和呼延灼,不过这话肯定是不能当着崇祯的面说的,他们是关胜和呼延灼,那崇祯就是宋徽宗了?正好这里是开封,天下有四大寇,北边有金兵,都对得上。

    “趁虏与贼攻战之际,我军诈作援虏,实则掩其后,若能破虏,则可因直隶平野之便,先于贼克复京师,所俘虏兵,可为夷丁突骑。朝廷威望复振,届时封四贼为王,却把安、庐封与献贼,浙北封与闯贼,挑动四贼不和。朝廷据幽燕而控鲁豫,重整兵马,当可徐徐图之。”

    袁继咸的谋略其实可操作性也不强,四大反王和清军决战的时候,哪那么容易就让明军捡了漏,还俘虏大批清军,这得多好的运气?袁继咸的计划,需要大明朝每一步都运气爆棚,所有人都老老实实按他的计划走才行。

    但这毕竟也是个正常人能想得出的主意,至少比借虏平寇和放弃华北正常多了。

    崇祯对袁继咸的话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不过他和杨嗣昌一起历尽千辛万苦逃出贼营回归朝廷,也不好驳斥他,随口应付几句,就打发他出去了,又开始问杨嗣昌:“卿家乡陷贼之后,可有消息?”

    杨嗣昌答道:“族人星散,多为贼流放琼州,妻儿为贼所拘,现在武昌,家乡只余些远亲,家中田亩皆为刁民无赖瓜分,祖宅已改作闯贼军学之所,唯祠堂坟茔尚安,然乏人照料,日益破败。”

    袁继咸是江西袁州人,他家也“陷贼”了,但崇祯压根没想起来这事。

    崇祯着重问了问李自成和张献忠在南方均田的事情。杨嗣昌这个人问题不少,但还是个能做实事的,比那些不知兵从何招、饷从何来的书呆子强得多,他靠着道听途说和逃亡时的见闻,把闯西二营的土地政策也说明白了六七成,还加了一点自己的见解。

    杨嗣昌对于均田的弊端还是看得比较准的。比如说会有地痞流氓趁机冒领土地;在分配无主地时,主管官员会给闯军家属,尤其是和自己亲近的战友的家属分好地,给一般流民分薄地;清丈田亩时,会有很多欺上瞒下的现象。这都是均田过程中实际存在的问题。

    但杨嗣昌也不得不承认,闯军丈田的效率还是比大明高,舞弊当然有,却也没有五千亩地瞪眼报五百亩的事。而且均田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耕者有其田不仅是农民起义者的梦想,同样也是儒家的终极理想之一。崇祯年间,有不少大臣提出过均田限田的主张,当然,崇祯一条都没采纳,因为都是随便一看就知道是扯淡的办法。

    比如说,将一户人家拥有土地的最高限额定为一千石(可能是日本来的穿越者),多的就要没收。就连崇祯也能一眼看出,这种政策要是真有人敢推行,肯定是官不聊生加民不聊生。

    再比如,按照官阶限制占田,一品官可以占十顷田、一百间屋,按照品级递减。拿鼻子想也知道基层能把这种政策玩出多少花样。

    闯军的均田政策其实还没有这些办法严谨,各地的政策都不同,随意性极强。然而,大明靠的是人治而不是法治,直接把人换了,比定什么法都管用。

    崇祯可以随便杀大臣,可他不能把整个官僚系统都换了,哪怕他杀人杀得像朱元璋、朱棣那样多,也只能给自己留个残暴的名声而已,官僚还是那些官僚,因为你杀得再快也没有源源不断的士绅的补充速度快,杀了一拨人,正好给另一拨腾地方。

    这件事的重点不在破而在立,制造一个能够与原有的官绅争夺统治权的利益集团,就算不挥舞屠刀,也能起到换人的效果。新换上来的人还没过保质期,便能在一定限度内适当均一下田。至于以后一样烂,那是以后的事了。

    不过现在,崇祯倒有一个绝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