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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理智

    一两分钟才能打一发,又没法肩并肩齐射的火绳枪是没法主宰战场的,骑兵和近战步兵依旧是此时闯军和清军的中坚力量。

    刘芳亮的部下中多了很多王瑾没见过的新面孔,从当初刘芳亮增援王瑾,打垮祖宽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年时间了。年龄较大的老兄弟或退伍,或分调到卫戍部队,现在刘芳亮部下的军官基本上都是过去流动作战时期的旧人,而普通士兵则大部分是闯军到了南方守土不流之后才招募的。

    闯军在湖南早就成了理所当然的官府,这些新闯军没有当年老闯军死中求活的决死之心,自然也不会有另一时空夔东十三家那些连李自成都没见过,但为了不做亡国奴依旧延续老闯军斗志的战斗精神。他们和过去的明军一样,为的是当兵吃粮、补贴家用、娶妻生子。

    但这支军队依然是闯军。就算是老闯军,王瑾也清楚里面有很多是混日子的。英雄是要有的,但不需要那么多,更不必去培养,因为根本也培养不出来。

    没有那种慷慨激昂的悲怆,并不妨碍此时的闯军斗志高昂。现在的闯军既有对清军蹂躏华北的愤怒,也有对自身实力的强烈信心,这样就很好了。

    王瑾并没有像岳讬那样立马高阜处观察全局,而是搬了个马扎,坐在布幔半围的中军帐。

    在《平番得胜图》里,那种明朝大官用的中军帐还有一个一面敞开的帐篷,里面是一扇屏风,屏风前一张带椅披的太师椅,督师正襟危坐,幕僚侍立两侧,武将跪在帐篷前面。

    闯军的武将地位大大提高,自然不能这样布置本阵。帐篷依然有,但没有屏风和太师椅,里面只有一张桌子,摆着地图、文件等怕雨的东西,由几个文书侍弄。王瑾坐在帐篷门前的马扎上,所有在本阵的军官一人一个马扎,坐在两侧。

    乍一看闯军的本阵,倒有些像后世大河剧中战国大名的本阵。毕竟战国大名的手下武将都是有土地、有属民、有兵马的实封领主,当然和大名坐得一边高。而在中央集权制度成熟的国家,就变成下级见上级都要跪拜了。

    李自成取消了跪拜的形式,内核却没改。在闯军的军事体制下,这场战役中,所有军官的意见是妙策还是放屁,依然取决于王瑾一个人的判断。稳坐南宫山吃便当的事情,至少两百年内还不会发生。

    王瑾坐在中军帐中,听着大炮轰鸣的声音。清军的铸炮技术比不上佛山兵工厂的水平,所铸的炮过于沉重,一门发射六磅炮弹的大将军炮,炮本身和炮车的重量加在一起可能接近两吨,而闯军的六磅炮则轻得多,可以用骡马拖拽跟上步兵的速度。现在清军带来的那些小炮射程不够,战场上只有闯军六磅炮的声音。

    如果是李仙风手下那些明军杂牌军,挨了这样的炮击之后,只消拿骑兵一吓唬,便会作鸟兽散。但清军是不可能这样的,就连土国宝麾下的绿营兵也是一样。外藩蒙古兵扛不住这样的炮击,但是岳讬明智地只让他们当侦察兵,剩下的放在后面作为预备队。

    当了绿营之后,原本一盘散沙的很多明军杂牌部队在清军的高压统治下重新恢复了丢失已久的组织纪律性。虽然人还是原来的人,武器还是原来的武器,连衣服和发型都没换,但战斗力却提升了一个台阶。

    清军保持着队形的大体完整,继续向前推进。当两军之间的距离缩短到火绳枪的射程,清军反而显出了一定的优势。因为没带重炮,清军用大量的小型火炮去补充火绳枪的火力,给闯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一些部队已经开始近战肉搏,清军在这方面的确是训练有素,就算是土国宝麾下出身于明朝边军的绿营兵,也同样不容小觑。在南方习惯于碾压一切对手的闯军终于碰上了硬茬子,双方相持不下,不断有人倒下。

    喇叭声、战鼓声、枪炮声、厮杀声,听着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王瑾反倒越来越平静。

    王瑾已经三年没有经历真正的恶战了,碾压朱大典那一仗只能算热身。现在他才渐渐找到了熟悉的感觉,有了当年辽西战场上枪林弹雨的感觉。

    “清军的骑兵还不动?”王瑾问道。张洪说:“没有。这可不太对啊,现在两军僵持,按理说他们该试图以骑兵突击扭转战局才对。”

    “既然他们不来,那我就去找他们。”王瑾站起身来,“闲了三年,该活动活动了。”

    很难看出王瑾在这场战役中究竟指挥了什么,这场战斗就像演习一样按部就班,唯一的区别就是真的会死人。

    闯军和清军都在按照自己的操典按部就班地攻击,两支源流相似、武器也没有巨大代差的军队碰在一起,就如同同门师兄弟拆招一样。按理说在这种时候,堂堂之阵只能打成平手,指挥官就应该对部署做出调整,寻找敌人的破绽,如果没有,就应该设法制造破绽,可不知为什么,岳讬始终没动。

    负责步兵指挥的刘汝魁向自己的侧后方望去,本阵中坐镇的人已经换成了刘芳亮,王瑾和郝摇旗指挥的骑兵部队正在缓缓移动。其实郝摇旗单独带队是毫无问题的,刘芳亮亲自引领骑兵冲锋已经算高度重视了,可现在是王瑾亲自带队,这让刘汝魁觉得颇不可思议。

    王瑾对清军的重视,刘汝魁素来是知道的,可既然重视,不是应该愈发小心谨慎吗,怎么反而莽起来了?倘若王瑾有什么闪失,虽说不至于让河南之役就此报销,但也是极重大的损失,会沉重打击己方士气。

    其实他应该理解,假如王瑾真是那么冷静理智的人,又怎么会有当年去大凌河凑热闹的事情。

    王瑾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正如三年前击杀祖宽时那样,他知道自己是不会死在这里的,不仅如此,还会有所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