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出路还是有的,比如说北渡黄河,玩了命地和清军死磕,像《告天下人书》里说的那样,和四大反王联手抗清。虽说大明还是要完,但崇祯本人混个名留青史还是可以的。
然而,崇祯把希望寄托在了建虏和流寇两败俱伤上。
那么接下来,就要看曹操和活阎王按不按皇上的意思开打了。
曹营毕竟还要分不少人戍守地方,最终罗汝才带到郑州的兵力是六万余人。
闯军的左营、前营、后营三营都集中到了郑州,也是六万余人。刘宗敏率领中营留在开封以南,配合贺一龙、马守应,防范洪承畴和祖大寿。
郭应聘、高汝利、牛成虎、李茂春四营四万余人,加上王复臣、卢明臣、窦名望指挥的西营援兵三千,联军总人数约十七万。
“捷轩在打鹿邑,崇祯和祖大寿应该都怕他端了归德,那样的话,祖大寿没了栖身之地,崇祯和洪承畴的联系也被切断了。所以估计关宁军不会参战,但黄得功应该会来,这样的话,我们对面的明清联军应该在十二万人左右。”罗汝才转向白邦政和官抚民,“之前答应过诸位,不调诸位打明军……”
官抚民说:“和鞑子联手的人,还算明军吗?接下来攻过来的,不是鞑子就是汉奸。大元帅尽管下令,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罗汝才问道:“子瑜,你有什么看法?”王瑾摇了摇头:“这等近三十万人的大会战,我见都没见过,哪能有什么看法。不过有一节,我们得速战速决,河南扛不住这么多人马,从湖北陆路补给速度又太慢,明年春荒的时候这仗还不打完,我们就得像明军和清军那样搜刮百姓存粮了。而且今年秋收的状况也不乐观,说不定老百姓还要我们救济。”
崇祯十三年依旧是旱年,虽然曹营修了些水利,又免征税赋,但百姓的收获依旧连糊口都勉强,不能指望他们供应军需。拿银圆在本地收购不到粮食,就只能千里迢迢从南方运来,其耗费难以计数,就算卖粮食的都是奉天倡义帅府入股的商行,不发国难财,为了抹平高昂的成本,粮价也贵得吓人。
罗汝才说:“子瑜说得对,得速战速决。所以说我的方略嘛,就一条:都悠着点打,这不是决战。”
当得知明清联军出动的消息,反王联军也从郑州出阵,他们以日行五里的极限速度,飞速向前推进。巧的是,对面的明清联军的速度也差不多。王朴、唐通这些人,走出这样的“神速”不奇怪,然而清军竟然也是如此,就让人不能不怀疑其中有阴谋了。
郑州和中牟之间本来也没多远,走得再慢也磨蹭不了几天,不久之后,双方的前锋就抵达了圃田泽的东西两边。
圃田泽在郑州和中牟的正中间,是一大片河湖沼泽地带。每当黄河泛滥,便有河水灌入其中。在这种地方展开一场参战人数近三十万的大会战,着实有些让人怀疑双方主帅的脑子也被黄河水灌了。但显然,皇太极和罗汝才都非常理智。
若是等冬天这里冻实了,倒是片好战场,可现在中秋节刚过,前两天还下了雨。无论骑兵还是炮兵,都难以在这片黄泥汤子里施展,对士兵的健康也很不利。
就连王瑾,都没看明白罗汝才这一部署的意图所在,更不要说其他将领了。同样,明清联军的将领们也有相同的疑问。
“大汗,明军将领们都在外面等候了。黄得功、李辅明和陈永福都说他们有事来不了。”岳讬说道。皇太极点了点头,这也在意料之中,明军之中必然有很多不愿意和清军合作的,否则的话,清军也不用现在才入塞了。
“刘佐领,你来说一说敌军的情况吧。罗汝才、王瑾,还有其他主要将领,都是什么样的人。”皇太极说道。刘文兴起身行礼:“是。”
刘文兴投降之后的待遇非常引人嫉妒,皇太极竟然将他带来的投降人员直接编成一个佐领,隶属于正蓝旗汉军,归岳讬统领,由刘文兴担任牛录额真,这是努尔哈赤时期那些带兵来投的小贵族才有的待遇。
“敌之主帅,曹操罗汝才。延安人,虽其结拜兄弟,亦不知其出身,此人于陕西反王中最富智计,然有曹操之狡诈和气度,却无曹操之果决刚狠。麾下统兵大将多为亲族,故治军常失于宽。好酒色而能与下共之,亲于将佐而疏于士卒,然士卒常温饱。亲于友军,援助之时颇慷慨,不好火并。用兵之术多变,重诈术而少强取,虽李自成、张献忠,亦常不能料其机先。现其得秦军降卒数万,今非昔比,故曹操用兵之方略非我所能料。”
“总统闯军者,活阎王王瑾。辽人,从军十年,因明廷不发粮饷而反。闯军初创之时,乌合瓦聚,王瑾以军中战法教习之,才得强盛。此人性情刚严顽固,御下严苛而律己更严,军中对其多敬畏。曾为夜不收,指挥百十人之小仗时,猛悍诡诈,尤在罗汝才、李自成之上,然指挥数千、上万人时,则失之呆板。与武功相比,文治之能更强,通晓天下地理、列国史事,起兵之初便以胥吏之学教军官、孩童,故而闯军南下之后,建设官府极速。常言赋税、租佃二事为天下根本,于此二事多有创见,闻之令人耳目一新。虽不知是否实用,但既能治南方数省,必有可取之处。”
皇太极说:“听说这位王瑾,常以本朝为第一大敌。”刘文兴答道:“是。王瑾亲历辽事,于国朝极为重视。常言明军一时虽强,然根基已朽,久后必亡,大清国家新创,正在开拓之时,方为最强之劲敌。”
皇太极说:“范先生曾说,本朝虽与明争天下,实与流寇角也。王瑾之眼界,倒更在范先生之上。那么,罗汝才、王瑾又怎会不知秋季的圃田泽不利决战?”
清军诸将当然也都知道圃田泽不利决战,他们在和蒙古人打交道的过程中,已经吃够了辽西沼泽的苦头。对于皇太极为什么屯兵在圃田泽东侧,他们始终摸不着头脑。
皇太极缓缓地说:“此时择一平野决战,于我朝,于流寇都不利。”
“我朝若胜,不过全取河南而已。闯贼在长江一线经营多时,非旦夕可下,到那时,我朝便需先吞残明,再下江南,将逼洪承畴、祖大寿等辈南投流寇,又成当年宋金对峙之局。我朝若败,则洪承畴、祖大寿必趁火打劫,令我等匹马不得还河北。残军只得退回关外,久后必不敌南朝。胜仅得小利,败则失全局。”
“闯贼若胜,不能飞越曹贼之地攻河北,只能就近攻打庐州、凤阳而已。闯贼若败,则主力折丧,献贼攻其左,纳贼攻其右,虽本朝急切不得下江南,闯贼又安可长久。同样是胜仅得小利,败则失全局。”
“曹贼若胜,当北上收取山西、河北,届时便为闯贼之第一大敌,背后又有我朝残军牵制,腹背受敌,怎是闯贼对手。曹贼若败,则河南之地尽失,纵不死于我军之手,亦为闯贼所并。依然是胜仅得小利,败则失全局。”
“至于明军,关宁军之所以不至,不仅是因为刘宗敏攻击鹿邑。明廷存着坐山观虎斗的念头,只盼我们与流寇斗得两败俱伤,他们好坐收渔人之利。”
“我朝与明、闯、曹三家俱不想决战,这一战焉能打得起来?请明军将领入内吧,我们商议一下此战的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