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兄,孙兄,我敬二位一杯。我们相识多年,今日才总算走到一起了。这杯酒下肚,往日恩怨一笔勾销,从今开始我们便是同袍兄弟。”田见秀向左光先和孙守法敬了杯酒。
左光先谦逊道:“败军之将,承蒙贵军不弃,已是万幸。”孙守法则大方得多:“如今东虏入寇,凡我中华之武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天下唯有闯军能拒清兵,我老孙自然得跟着你们干。闯王不计旧怨,在下在此多谢了,将来见到闯王,再当面致谢。”
田见秀说:“过去我们各为其主,在战场上以命相搏,是不得已而为之。自古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今建州犯境,天下有累卵之危,不论我们昔日有何过节,都应该携起手来,共御外敌。二位将军能以国家大义为重,必当垂范千古。”
左光先和孙守法的情况与尹先民、闵一麒等降将不同,是带着边军主力主动归降的,所以待遇也不同。虽然他们和闯军的积怨更深,但他们凭借实力和人品,反而更受闯军尊重。
左孙二将的部队并没有被拆分,只有一小部分被裁汰或者分到各地充任卫戍部队,二人各保留了三千人的兵额,各领一个协。两人皆是挂二品衔,任果毅将军,左光先封伯爵,孙守法封子爵。
明末武将官衔虚高的情况很严重,果毅将军这个职务本身在闯军体系内只是个四品官,伯爵是三品爵位,但左光先原本在明朝有一个正三品的指挥使虚衔,所以降闯之后要加衔到二品。
五营的编制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采用的训练方式也和旧明军大不相同,所以李自成将这些成建制投降的明军主力部队单独编组为“复辽营”。名字简单直白,占了大义名分,给了降将台阶,也便于将来裁撤。明军将领降闯可以解释为不是背叛大明,而是为了和闯军一起复辽,等到将来真的复辽了,这些非嫡系军队肯定是第一批裁撤的。复辽营由田见秀督率,从野战部队抽调军官,卫戍部队抽调士兵,组建了一个协的兵力由田见秀直辖。
降闯之后,左孙两部迅速领到了粮饷,补齐了被服和武器装备。他们还是使用原本的马六甲式轻型鸟铳,依然按照原来的方式训练,目标是达到明军在粮饷器械充足情况下的正常水平。这两支部队都已经定型了,贸然换新装备、学新战术,很可能效果适得其反,能把他们熟悉的戚继光打蒙古人的那一套吃透练好就足够了。
让明军将领照领旧部是存在危险的,即便左光先和孙守法是明军中人品比较好的也是一样。不可能所有人的人品都好,而且人品好的人也可能被形势逼上另一条路。
就像当年关原之战结束后,德川家康难道不希望上杉景胜、毛利辉元这些人通通切腹吗?另一时空的顺治皇帝难道喜欢吴三桂、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开府立藩,不希望把他们变成普通武将吗?非不想,实不能,对于手握重兵的实力派不能逼得太狠。
同理,无论是原本的历史上还是本时空,李自成何尝不想把明朝降兵拆散了分到自己的老部队中,就像他对待曹营、革左那样。但如果这么做,其他明军将领就未必肯降了。
以现在闯军之强,如果除了明军和清军就只有闯军,那么很多将领即便对闯军的待遇不满意,为了不送死又不当汉奸,也只有投闯一条路可走。至于那些为了保证自己的权力宁肯剃发降清的人,也没什么招揽的必要,还是直接杀了的好。可现在张献忠、罗汝才、纳敏夫三方对降将的待遇都很优厚,明军将领们有很多选择。
纳敏夫和罗汝才接收了大批秦军降兵,李自成从本意上是不太希望这种情况出现的。一个以做皇帝为目标的人,怎么可能愿意看到潜在的竞争对手增强实力。只是眼下纳敏夫和罗汝才顶在对抗清军的前线,不迅速稳定陕西、河南的局势,恐为清军所乘。如果条件允许,李自成还是希望尽可能地由闯军收编明军。
因此,闯军对左孙两部的改编很温和。除了按照闯军标准重新编制,把一些左光先和孙守法的部下分调到各地卫戍部队乃至担任文官,就没有别的动作了。李自成甚至没派人到他们军中监视,派进去的人多了,就会把不信任表现得太过明显,派去的人少了,也控制不了部队,左孙二人若是想反,会轻易杀掉这些人,没必要派他们送死。
李自成的这些部署,基本上都出于“时间紧迫,大战在即”的考量。所有人都知道大战马上就要发生,可是,大战就是不发生。
河南前线出现了诡异的平静,明军不仅不大规模进攻,就连小规模的进攻都停止了。而闯曹联军将数万军队沿黄河部署,防止清军来攻,曹营又忙于消化新收编的明军,暂时还无力进攻。
今年又是一个灾年,河南各地都爆发了很严重的饥荒,闯军从湖广运来的粮食作为赈灾粮大量消耗。虽然罗汝才坚持要按市价付钱,但李自成也不好意思赚这笔钱,要求粮行压低价格,作为交换,不仅帅府今年不要分红,还免除船行的赋税,甚至给运粮补贴,以保证往河南运粮有利可图。
在这种情况下,王瑾等人在郑州的营地始终难以囤积足够的粮食,自然也就无从进攻。而且王瑾还担心,一旦他们大举攻击开封,皇太极就会从背后趁虚而入。
更加棘手的是,成千上万的难民从明统区逃入闯营和曹营的地盘,光是安置这些人,就需要花费很大工夫。
“潼关方向没有大规模的难民过来,包营的赈灾搞得还可以,他们组织种了些救荒粮,又从我们手上买了些粮食,大元帅说这是救助陕西老乡的,也按给曹营的价格卖给他们。目前陕南、关中局面还算稳定,各县都有救济,饿死的人不多,没形成大规模的流民。至于陕北老家的情况,目前还不清楚,包从胥还在持续买米,估计情况不太乐观。”负责总司河南后勤的白旺汇总了目前各地灾情情况,在军议上做一简单介绍。
“西营控制区内,灾情不算严重,八大王手上的粮食很多,完全可以应付。北边的清统区,因为刚刚被占领,很多地方还在打仗,赈灾做得不太好,不少地方都发生了饥民抢米风潮。不过大体上来说,清廷还是拨了一些款项,要求各县建立粥棚一类的最简单的设施。有力气挨到粥棚的青壮有活下来的机会,老弱则饿死乡里。因为有黄河阻隔,逃过来的人并不多。山东方面,当地百姓难以果腹,啸聚山林的很多,我们也送了一些米,不过解决不了多大问题。离得太远,当地也没有有效的管理机构,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白旺猛然一拍桌案:“最大的问题就出在明统区!淮安和徐州的情况尚好,开封、归德、凤阳、庐州四府是重灾区,目前逃入河南、安庆的难民,基本上都来自这四个府。他妈了个巴子的,我们的细作报知说,开封明廷只是下令各府县自行组织救灾,别的就再也没管了。八大王按照之前的约定,已经将他控制区内漕粮的半数交割至淮安,但是这批粮食到现在还控制在洪承畴手里,百姓粒米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