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北岸已经彻底变成了张献忠的天下。郑家水师虽强,然而陆战能力和西营比起来天差地远,不可能登陆攻击,因此,张献忠得以放手追击黄得功。黄得功连战连败,最后退入了扬州城内。
张献忠也开仓放粮,赈济穷人,但是纪律约束不及闯军,普通百姓对他还是有畏惧的。对待士绅更是严苛,甚至波及处于社会中层的小地主、商人。因此在扬州这种没有发生大规模饥荒的地方,并没有人开门响应他。只有城里的奴仆心向西军,但是他们没有组织,打开个县城还行,对于扬州这样的大城难以起到太大的作用。
黄得功的军事水平非另一时空的史可法可比,他一进城就着手清扫射界,拆除城外关厢建筑,用拆下来的建筑材料加固城防。拆房自然是不给补偿的,征调民夫也不可能有报酬,这种做法伤害了很多人的利益,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皆受其害。
可黄得功的嫡系力量毕竟是一支经历过抗清战争的军队,虽说打不赢清军,现在连张献忠都打不赢了,也不是扬州绅民能招惹得起的。黄得功已经不顾一切了,如果连扬州都丢了,甚至连南京都丢了,他就算逃得性命,人生也算完蛋了,他就算死,也要死在扬州。既然已经有了豁出命的觉悟,也就没有他不敢砍的人了。
西军现在还缺少有力的攻坚手段,不用计策很难破城。所以张献忠也没急着进攻扬州,他让冯双礼和祁三升留在扬州城外,困住黄得功,自己带着主力驻扎在长江北岸的瓜洲。
郑氏水师太强,强行渡江难免步马得功的后尘,因此,张献忠一直在等待时机。
明军仓促在江对岸的镇江修筑工事,西军可能从任何一个地方渡江,明军只能处处设防。江南明军根本没有那么多兵力,只能大量动员卫所余丁和乡勇民团,严重耽误了农时,修筑工事的劳役更是令江南百姓难以忍受。就算民工不要工钱,他们也得吃饭,牲口要吃料,建材、工具也都要钱,银子流水价花了出去。
士绅中还有一些捐款的,毕竟流寇已经到了家门口了,张献忠过了江大家都得完,再不掏钱就是傻子了。但南京城里的勋贵们照旧一毛不拔。
西军则轻松得多,他们不担心明军渡江来攻击他们,因此也就不用修建多少工事。扬州地处长江和大运河交汇之处,士绅众多,富商云集,西营根本不需要担心粮饷。
张献忠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每日只是置酒歌舞。但大家都清楚,不能无限期地拖延下去,王之仁和尚可义的水师已经抵达了南京城外,朱大典和左良玉两部人马正在缓慢靠拢。如果西军一直待在扬州不动地方,很可能遭到明军的合围,被挤到海滨的盐碱地去。
但细心的人能注意到,张献忠身边除了一群王妃之外,还一直有武将、谋士甚至本地百姓出入。那些跟随张献忠多年的人都确信,大王一定有他的打算。
直到这天晚上,张献忠突然擂鼓聚将。
大家心里多少都有些准备。这些天,王复臣一直在扬州到瓜洲之间的运河河段准备船只。南岸明军的侦察仅限于长江沿线,对江北情况一无所知,如今船只已经准然整备完成,显然是渡江总攻的时机到了。
“郑家的水师固然很强,可他们终究是人,只能顺天行事,不能逆天而为。有天之力相助,郑军虽强,又何足道哉!”张献忠朗声大笑。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西军中的不少人都看出来了,郑家的战船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纯以风帆作为动力,一旦江面无风,他们就只能顺水漂流。如果在一个无风的雾天从上游渡江,明军水师便难以拦截。
这正是另一时空清军渡江时所用办法。张献忠心中早已谋划停当,又早早预做安排,干脆利落地向诸将分派任务。待到黎明时分,西军已经准备停当,只待张献忠一声令下,就可以渡江进攻了。
江面上的空气干净而清澈,一丝雾气都没有,伴着初升的朝阳,可以看到对面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景象。和煦的南风吹拂在大家的脸上,十分舒爽。明军的战船已经出动了,正一艘接一艘地驶出水寨。
场面有点尴尬。
张献忠哈哈大笑:“你们是不是都以为,孤要趁雾攻击?倘若真是如此,为什么之前几个雾天孤按兵不动呢?就是这种南风大作的天气,才适合我军渡江。今日天命在孤,攻无不取,战无不胜。田雄,你打头阵,攻下金山寺,在塔顶升起孤的旗帜来。”
田雄脸都白了,他本是黄得功的部下,在无为州被俘投降。他参加西军是为了保命,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可不在他的计划内。张献忠笑道:“田雄怕了,你们谁愿领此任?”
窦名望唯恐张献忠把所有明军降将都看轻了,急忙道:“末将愿为前锋,定斩郑彩首级来献!”张献忠说:“郑彩滑溜得很,捉不住也不算什么,只要夺下金山寺,就是你的头功。文选为第二阵,直捣北固山下郑鸿逵的营寨。孤亲统大军为第三阵,一举攻下镇江!”
窦名望率领西军的前锋顺流顶风冲向金山,他本以为会发生一场恶战,可没想到的是,驻守金山的明军竟然在西军刚刚进入视线的时候就登船逃走了,窦名望轻而易举地攻占了金山,来不及逃走的几百明军全都成了俘虏。
登上金山寺塔,插上“张”字大旗,窦名望也发现了明军逃走的原因,长江南岸到处起火,烈焰熊熊,浓烟蔽空。顺着有力的南风,火焰迅速蔓延到了郑军的水寨。郑鸿逵的兵马也在匆匆登船逃命,几艘跑得慢的船只也被摇曳的火舌波及,船上的水手纷纷跳水逃生。
黄昏之前,西军主力渡江,张献忠进驻了镇江府城,长江防线瓦解,郑军逃至靖江。
另一时空,南明弘光朝廷有大顺军为他们争取的一年时间来部署长江防务,尚且打成那个熊样,又如何能指望本时空在去年冬天才意识到危险的他们组织起像样的防御呢?再加上王瑾和刘体纯虎视眈眈,郑芝龙派来的援兵也比另一时空援助弘光朝廷的少得多。就算西军没有另一时空多铎大军的强悍,打他们也足够了。
更何况,张献忠还有一张多铎没有的底牌,真正的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