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艘欧式战船停泊在香港湾中,闯军水师诸将看看它们,再看看大明留下的那些四百料战船。这些广东水师的主力战舰大小介于西洋人的双桅船和单桅船之间,但作战能力很明显照两者都差着一截。
在中国沿海,几百吨的商战两用大海船并不稀奇,但是明朝水师的战船因为不能创收,养护费用又高,反而越造越小,现在很少有超过两百吨的。
尤其是那五艘三桅战舰,给闯军水师将领们极大的震撼。陈奇策估计,每一艘都是排水量在五千到八千石之间的盖伦船,装备三四十门大炮。如果不在狭窄地形用火攻船,恐怕把全广东的水师都调来,也敌不过这支西洋水师。
郑芝龙仿造荷兰船只建造的大型炮舰在排水量上并不输于这些战舰,但是郑芝龙的船装备了过多的佛朗机,很明显其针对的目标并非欧洲人的战舰,而是其他海盗。列阵对轰的话,还是比不过盖伦战舰。不过郑芝龙也从来不干列阵对轰这种蠢事,每次和欧洲人作战,都是充分利用地理优势和海盗舰队机动灵活的特点。就算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中国近海也斗不过郑芝龙
这种大船的花费极高,造一艘最起码几万两银子,人员开支及船只养护、弹药开销每年也至少上万两。所以郑芝龙也很少建造这样的船只,他的大部分船只都是商战两用的,不打仗的时候可以跑贸易创收。
王瑾带着闯军士兵在码头列队欢迎,吹鼓队演奏着一首谁也没听过的曲子,那是王瑾凭记忆恢复的《宾克斯的美酒》,用唢呐演奏的话,仔细听还是勉强分辨得出是这首曲子的。
阿贾伊带着麾下的海盗们登上了码头,其实他们已经在岸上住了几天了,为了搞这个欢迎仪式,他们又特意跑回船上去了。
不用通名报姓,王瑾和阿贾伊都知道对方是谁,两人握手为礼,直接用英语交谈了起来。
“我猜你们是从太平洋对岸过来的吧。”王瑾说道,“这可真是漫长的旅程啊。”阿贾伊说:“那是当然的,作为一个海盗,怎能不追随金鹿号的足迹。可惜我来得太晚了,麦哲伦、德雷克、卡文迪许、范诺尔特……太多的人抢在了我前面,环球航行已经不能带来足够的荣誉。好在我还有塔斯曼、白令、库克他们的荣誉可以窃取。”
王瑾笑道:“第一次带着如此之多的船只横渡太平洋,已经足够让你名垂青史了,显然你在坏血病的解决上已经走在了世界前列。至于那些迷雾中的土地,我们都已经知道那些地方的地图是什么样子了,无非就是谁先去而已,倒不如比一比谁先拿到阿姆斯特朗的荣誉。”
阿贾伊说:“我怎么觉得你落后了很多啊,还是说你把真正的海军藏起来了?”
王瑾说:“这就是我最强大的舰队了,毕竟我生活在一个坐在家里就有人来送银子的国家。陆军是国家的生命,海军只需要保证近海安全。”
阿贾伊说:“我原本就估计亚洲至少应该有一个我们的同类,一抵达这里我就确定了这一点。虽然我不太了解中国的历史,但我知道英国人来之前香港不应该有军事基地。交换一下情报吧,你知道几个?除了你之外我还知道两个,捷克的起义军首领大约翰,易洛魁人的大战酋红斗篷。”
王瑾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易洛魁人的消息,他的心里暗中盘算,现在连他在内,已知的穿越者已经有七个了。
王瑾说:“我还知道两个,斯里兰卡国师塔尔摩,正在领导孟加拉的起义,还有阿曼宰相努勒。”他又和糊弄小约翰时一样,把纳敏夫的消息隐去了。
“这么说,已经有六个人了。”阿贾伊说,“我很确定新大陆不会再有别人了,如果大约翰派来的人说的都是实话,欧洲也不会再有了。”
这还真不一定,王瑾这不就没说实话吗。
王瑾说:“或许本来有几百人也说不定,结果大部分人都没活下来,毕竟从你我的经历来看,现在还没死真是一个奇迹。”
阿贾伊笑道:“也对说不定有哪个倒霉蛋正在印度做太监,或者在巴西的热带雨林里捞鱼。我们还是别站在这里聊了,看样子我们的朋友都对我们的对话感到很迷惑。我们应该都有很多问题想问对方,如果在这里把话说完的话,恐怕我们都要饿死了。”
闯军兄弟们对于王瑾和这个黑洋人说了什么当然是一无所知,阿贾伊手下那些听得懂英语的人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聊什么东西。虽然说一边是流寇,一边是海盗,都不在乎什么外交礼仪,但是他们俩刚一见面就像多年旧识那样站在那里聊个不停,也未免太奇怪了。
王瑾将众海盗请到了宴会厅。军营里的宴会厅简陋得很,就是一间大屋摆上桌椅而已。因为涉及外交,所以款待海盗们的宴席不受四菜一汤的限制。香港没什么好厨子,主要就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海盗们去年就从加勒比出发了,沿美洲大陆航行时还好,离开墨西哥之后,他们在海上漂了三个月,看见新鲜的肉食和蔬菜比见了亲爹还亲。虽然他们已经到香港几天了,但是展现出的吃相还是让流寇出身的闯军头领们都震惊了。不过也不是所有海盗都如此,也有一部分军官保持着用餐礼仪。
按理说,一个国家的元首从地球另一边带着一支舰队前来,王瑾首先应该要弄清他来做什么才对。但是,王瑾有一个私人问题迫不及待地想问:
“你在变成现在的你之前,你是谁?”
这个问题同样让那些懂英语的海盗摸不着头脑,阿贾伊郑重其事地答道:“我一直都是我,但我并不知道我是我。以前我是阿贾伊,现在我还是阿贾伊。”
谁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在对什么暗号,但是阿贾伊的答案解开了王瑾心中的疑惑,从之前纳敏夫写给王瑾的回信中,王瑾已经判断出了这一点,而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他们七个穿越者应该是以同样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上。
王瑾从出生到十六岁那年,一直都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十七世纪的人。直到从沈阳出逃时,他的脑海中忽然涌入了无数的记忆。他记了起来,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生活过,那个时空的他也叫王瑾,而且与现在的王瑾有着相同的身材相貌,甚至有完全相同的性格。他的心里没有任何的割裂感,绝不是他的灵魂夺取了这个身体,而是二十一世纪的王瑾和十七世纪的王瑾实实在在是同一个人。
现在看来,纳敏夫和阿贾伊也是一样。那么,会不会有穿越者至今还没想起自己是谁呢?他们又是为什么以这样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
不过眼下王瑾还顾不上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确认了这件事之后,他就该办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