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俘虏的这段时间里,左梦梅倒是和盛小霞混得很熟了。练武的女人实在是太少了,找到一个同类非常不容易,她们两个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左良玉的赎金也送到了,闯军不搞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而是先收钱再交人。现在全部的赎金都已经收齐,大鸿寨的俘虏营也要腾空了。
左良玉并没有把所有被俘的家眷都赎回去,只赎了左夫人和左梦梅、左梦庚三个人,其余的小妾、通房丫头全都不要了。反正这几个妾不是买来的就是抢来的,又都没有子女,左良玉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同样被抛弃的妾侍还有不少,左良玉手下这帮武夫倒也不在乎怎么三贞九烈的问题,对于她们被俘之后是否失贞没太放在心上,只是单纯地觉得犯不上花这个钱、费这个事。甚至有个人把儿子赎回去了,没管孩子他妈,理由是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反正孩子还没记事,换个妈也无所谓。
那些粗使婢女本来就知道主家不可能赎自己,倒也心态平和。而那些妾侍们原本满怀希望地盼着丈夫来赎自己,现在希望落空,所受的打击自然沉重十倍。
这次是最后一次交还俘虏,没被赎走的人就说明被彻底抛弃了,俘虏营里哭声一片。
左梦梅对于父亲的妾侍并无感情,但是现在见她们这样惨兮兮的,不由得也有些同情了。金声桓那个被她从车上揪下来的小妾也在被抛弃之列,此时正在号啕大哭。左梦梅于心不忍,问盛小霞:“盛姐姐,就不能把她们也放回去吗?”
盛小霞说:“若是放了她们,那些出钱赎人的岂不冤枉。章程既定,就不能更改。她们的丈夫既弃她们如敝履,她们就算回去,日子又能好过多少?”作为一个女人,盛小霞很同情这些人,但作为闯军的头领,断没有捉住官军家属平白释放的道理。
“这章程是谁定的,是孙可望吗?”左梦梅还想再努力一下。盛小霞说:“你也别为难他了,他也是听他爹的。”这时,孙可望和方管队恰好并辔而来,左梦梅狠狠瞪了他一眼,孙可望倒也不觉得奇怪,这是自己第二次抓她了,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孙可望和方管队来到俘虏队伍前,左梦梅说:“孙管队,你好大的架子。”孙可望一板一眼地答道:“在下是照章办事,小姐若有什么需求,尽管对盛管队提。”
左梦梅没理他,径自上了车。之前左夫人一直念叨要回临清老家,经过了这一番折腾,估计左良玉肯定会同意,河南这鬼地方,以后再也不来了。
孙可望故意看向别处,却正好看见蒋锁快步赶来,在离俘虏队伍还有十几丈远的地方站定,伸手招孙可望过来。从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带来的绝不是好消息,而且事情还不小。
天聪八年,皇太极依然很忙。
正月里,他的主要工作是继续强化对蒙古、黑龙江的控制。
到了二月,他开始派兵到锦州劫掠。
三月,加强对锦州的攻势,命谭泰、图尔格出征。同时,他又开始考试汉人生员。
这是皇太极第二次考选汉人为官,就连奴仆都可以参加。最终考选了二百多人,不过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允许奴仆参加科举了,因为抽走太多汉人奴仆去做官会妨碍女真贵族的利益。
四月,皇太极封授了一批女真、蒙、汉官员。石城岛的明军在金继孟的率领下投降了金国。
五月,对黑龙江的征伐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当地酋长巴尔达齐来贡。皇太极估计,征伐虎尔哈部的军队也要回来了,他开始与臣僚讨论下一次大规模作战的方向。
女真贵族们对于像己巳之变时那样从蓟门破口入关还是有一定畏惧心理的,他们大多还是主张按部就班地攻打辽西。现在金国的铸炮技术已经可以和明军一较高下了,虽然炮手素质与接受过欧式训练的明军炮手相比还有差距,但是在最简单的攻城重炮的运用上,金军并不弱于明军。因为有了之前大凌河之战的经验,女真贵族们希望继续按照这个套路来打。采用围城打援战术,引明军到金军的预设阵地来野战,就可以用重炮轰击他们,再以金军优势的重步兵和骑兵突击,无往不利。只要多这样打几次,明军迟早会完蛋的。
皇太极的考虑却与他们不同。理论上,这样打下去是能把明军耗光的,可是谁知道明朝的家底到底有多厚呢?如果按照这种几年一仗的速度,连打二三十年还没把明军消耗垮,又该如何?辽东的农业被努尔哈赤破坏殆尽,皇太极这八年了组织种植稗子、高粱,繁殖牲畜,算是恢复了一些,但是缺乏人口和气候寒冷这两个硬伤一直制约着辽东的农业。
金国是小国,明朝是大国,以小国消耗大国,本是很荒唐的事情。之所以金军能实现这种“奇迹”,是因为明朝寿数将终,腐烂透顶,空有辽阔的国土、众多的人口、大量的财富、充沛的兵员,却无法调动这些力量。而金国是一个新兴的政权,能够高效地将自己的大部分力量投入战场,这才能在对明战争中连战连捷。
打仗这事,谁敢保证永远得胜呢?大凌河守不住是因为工事没有完成,又缺粮。如果明军再像袁崇焕守宁远、赵率教守锦州那样,攒足了粮食再据守防御完备的城池,金军去进攻也会非常困难。根据金继孟提供的情报,孙元化去了山西,却没忘了登州,他推荐了一个叫韩霖的人到登州效力,登州的明军又请来几个洋和尚,据说要采用一种全新的技术来修复在登州之乱中被破坏的要塞。金继孟在石城岛上,也搞不清楚登州的事情,只是听说这种城堡特别厉害,只要守军有足够的粮食和弹药,就绝对打不下来。
皇太极自然不相信会有绝对打不下的城池,但见识过欧洲炮术的他也相信洋人守城的技术应该是很厉害的,如果明军把城修得非常好,让金军打一座城就得花一两年时间,战争的成本将高昂到金国无法承受。不过金继孟也说了,这种城修起来不便宜,登州之乱过去这么久了,资金还没到位,由于叛军和平叛官军的屠掠,登州周边十室九空,征调工人也困难,所以也未见得能修得起来。
皇太极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明朝的腐朽上,就算没有新式城堡,以锦州、宁远、山海关现有的城防工事,已经让金军非常为难了。这样硬啃不是办法,而且在辽西能缴获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开不出足够的赏赐,也不能补给辽东的农业,就不能与明朝长期相持。皇太极认为,还是得靠从直隶、山西北部破口入塞,才能获得足够的人口、牲畜、财货,让辽东的经济能够发展,让贵族、士兵得到赏赐,金国才能越来越强。与此同时,这种劫掠造成的巨大破坏也会严重消耗明朝的元气,加速其灭亡。皇太极想在有生之年入关灭明,就必须采用这种策略。
但是,这种征战也是有一定危险性的,明军就算很烂,毕竟也是武装人员,大刀砍到头上也知道还手。这种长途奔袭会给马匹造成巨大的消耗,时间一长,金军的机动性就会下降,危险也就随之增加。因此,要入塞劫掠,保障后路是极其重要的。
正因为如此,己巳之变之后皇太极一直没有急于再入塞,他要先解决蒙古问题,才能确保后路无忧。察哈尔部已经被打垮了,但是他们的残余势力还分散在草原上,如同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的贺兰部更是让皇太极感到了威胁。单纯的游牧骑兵没什么威胁,但如果蒙古人有了农业和手工业,开始装备盔甲和火器,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河套的农业绝不能恢复,只有当河套控制在鄂尔多斯部、土默特部那些无能的贵族手中,金国的西线才是安全的。
前来朝贡的察哈尔台吉毛祁他特带来了鄂尔多斯和土默特的使者,哭诉了一番贺兰部的“暴行”,无非是抢了谁的牧场了,杀了哪个台吉了。皇太极很快就下了定论:“察哈尔为我军所败,其贝勒大臣将归我,贺兰部所阻之,又侵扰右翼诸部,宜直趋河套以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