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了一晚上,官军一无所获,反倒又失踪了四个人。左梦庚被闹得睡不着觉,把赵把总埋怨了一顿。左夫人则是忧心忡忡,不住地催促快走。
他们本来想去郏县县城,只要进了城,就算有一两千流寇来攻,这些精锐家丁加上当地民团也完全可以守住城池。可是之前他们路过县城的时候,县城闭门不纳,左部家丁还和当地乡勇发生了冲突,就算他们回去,恐怕县令也不敢开门。何况乡勇与土匪常有勾连,焉知这些敌人不是郏县的乡勇引来的?
赵把总提议,去许州太远了,不如就近去神垕镇,那里有徽王府势力的民团,不怕贼人攻击。从神垕镇去禹州,再去许州,虽然绕远,却安全得多。左夫人根本不知道这些地方在哪,自然也只能同意。赵把总又派了九个人,让他们分三路突围,分别去郏县、禹州和许州求救。
然而走出没多远,赵把总就发现道路被破坏了。路面挖出了大坑,还堆积了枯树乱石阻塞。
在陌生的地带转入小路是非常危险的,但是赵把总又不敢停留,请示了左夫人之后,还是决定转向。这样一来,队伍就成了一条一字长蛇阵,需要不断探查路径,崎岖的小路又不适合马车行走,速度越来越慢。
派出去侦察的人再次遭到了袭击,这一次五个人逃回来三个,说攻击他们的是二三十名本地乡民打扮的人。使用的都是弓箭、标枪、朴刀之类的寻常武器,和一般的乡勇或土匪没有区别。
但是本地的乡勇或者土匪为什么要主动攻击官军?赵把总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加紧赶路,争取尽快离开这些敌人的地盘。
越往前走,路途越艰难,道路越来越窄,而且有很多人为的破坏。为了防止外出侦察的人再被偷袭,他们改为十人一组,前后左右各有一队。这样的侦察力度难以把排成一条长龙的队伍照应周全,开始有人接近车队。
“嗖”的一声,树丛中掷出一支标枪,正中一名家丁腹部。紧接着,道路右侧有人放铳放箭。给左夫人拉车的马中了一箭,长嘶一声,正要挣扎,赵把总反应极快,一刀将马脖子砍断了一半,这才没让它把马车拽翻。
左梦梅立刻跳下马来,躲在马匹后面,左梦庚却呆呆地愣在马上,赵把总急忙将他揪下马来,拉到自己身后。女眷惊呼之声不绝,步行的仆役四处乱窜,场面极为混乱。
但是左镇家丁毕竟训练有素,他们迅速控制住马匹、车辆,结阵反击。拿着火铳和弓箭的家丁纷纷向树丛射击,树丛中传来惨叫,等到硝烟散去,敌人已经不见踪影。
赵把总亲自到树丛中查看,地上、树上有喷溅的大摊血迹,刚才肯定是有一些敌人被打死或重伤,但是被他们的同伴背走了。家丁们四下搜索了一下,只发现一支开裂的土铳,再燃放就要炸膛了,所以被抛弃了。这东西没比宋朝的突火枪先进多少,常有乡下人用它打猎。这些敌人从装备到战术都是普通的土匪,然而做的事情却是普通土匪绝不会干的。
目前家丁已经损失了十七个人,还有四个人受伤,赵把总觉得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就进入了神垕山中,真要是乡勇和土匪串通一气袭击他们,进山之后肯定遭到伏击。他下令全体调头,返回之前的镇子,在那里起码还有砖瓦房屋可以作为掩护。
“这东西我见过!”左梦梅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吓了赵把总一跳。左梦梅拾起了一根木棍,这根棍子大约有二尺长,末端有一个弯钩。左梦梅比画道:“这是投标枪用的,把标枪末端卡在这里,这样扔出去。”
赵把总不以为意,左镇是官军主力,他们更是左良玉的家丁,质量上乘的火铳和弓弩管够,谁在乎标枪是怎么扔的。左梦梅说:“赵把总久历军旅,见多识广,可知有哪些人使用此物?”
赵把总摇了摇头:“若不是小姐指点,末将都不知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标枪适于山地步斗,西南土司兵常用标枪,浙兵亦用。对付骑兵,则以弓箭、火铳为佳。是以戚少保东南抗倭时重标枪,蓟门练兵时便弃之不用。北方边军中,习用标枪者寥寥。不过标枪制作简易,木棍上安个尖便是了,随手可得,故乡勇、贼匪中多有用标枪的。但皆是徒手投掷,并不用什么器械。”
左梦梅说:“若是如此,我们的麻烦就大了。去年我在汤阴狩猎遇袭,攻击我的流寇中有人使用此物。”赵把总不禁失色:“他们是闯将的人?”
左梦梅呆呆地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时,后队来报,后路被人挖了一条大沟,已经过不去了。
“这怎么可能!闯将明明在陕西……立刻砍树挖土,把沟填上,动作快!我们碰上流寇了!小姐,这儿不安全,请赶快回车上!”赵把总真有点急了,假如真是李自成在算计他,他这不到二百个兵还不够闯营塞牙缝的。
官兵没法去填沟,因为在沟的背后,有人用挖出来的土堆成了掩体,上面插着用木头临时扎成的简易鹿角。官兵一靠近,躲在后面的人便放铳放箭。与此同时,两侧树林里也不时有人放冷箭袭扰。
虽然情况紧急,但赵把总还是迅速冷静了下来。这些对手对于本地的地理非常熟悉,肯定不会是陕西、山西来的老流寇。可他们打仗又很有章法,很明显有熟悉正规军战术的人在指挥。这样看来,说不定是哪支与主力失散的流寇小部队在此占山为王,见财起意想打劫他们。如果真是李自成的主力,哪怕是他手下的哪个老管队,在如此有利的地形下直接就进攻了,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虽然赵把总的想法与实际情况有些差距,但是他对敌人实力的估计还是比较准确的。想通了这一节,赵把总的胆气壮了许多:“些许几个草寇而已,不足为惧!把后面那几辆马车下辕,打开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