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去会一会这个纳敏夫,但思来想去,还是算了。先得准备好足够的大炮,才好和这个“同乡”打交道。
王瑾甚至不打算去陕西,他对李自成提出了另一个计划。
王瑾想取代原本历史上很快会在河南崛起的土寨豪强的生态位,在熊耳山、伏牛山、方城山一带建立山寨,招募流民。
占据少室山后,王瑾派人四处打探消息,却发现他熟悉的名字一个都见不到。于大忠、萧应训、李好、刘洪起、沈万登、韩华美、马尚志……这些人有的在贩私盐,有的在卫所当兵,还有的根本找不到,反正都还没当上寨主。河南各地的山寨坞堡,还是士绅、土匪乃至僧道的天下。
在原本的历史上,各路农民军都对上山当山大王并无多大兴趣。若要招兵,遍地都是流民,根本不需要稳定的征兵地。若要抢夺金银、粮食,打下一座县城或者士绅坞堡就有了,何须费那么大力气建设山寨。
进入河南之后,各路农民军的数量动辄数万,哪个山寨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如果要进山屯垦,那就势必分散兵力,与散伙无异。所以,他们在早期没有条件上山,到了后期,可以直接抢夺明朝的州府了,也没必要上山了。
唯一的例外就是商洛山时期以及初到河南时的闯军,因为兵力严重削减,必须依赖山寨生存。但那个时候,河南的土寨势力已经成型了,闯军想要将他们统合起来,需要大费周折。
王瑾觉得,应该趁着河南土寨势力还没形成的机会,先把山区中适合屯垦的好地方都占了。但是如果只是单纯地分兵建寨,派驻各寨的头领就直接变成土寨势力了。
王瑾思索再三,倒是从少林寺管理下院的模式中取得了灵感。各种具体的人事方案倒在其次,关键是少林能为下院提供一种他们必不可少又无法自己生产的东西。
少林能提供的,是官府的权威,缺了这个,那些下院就只是普通的寺庙而已。不能堂而皇之地养僧兵去压制佃户,没有官府给予的种种特权,也就不能占据那么多土地。
而闯军能给各寨提供的,是军事组织,仅靠分散的山寨力量,他们无法抵御官军的围剿,互相之间也会互相攻伐。所以在另一时空,他们才被几大土寇统合起来。山寨中不能自给的东西很多,尤其是盐,稳定的运盐路线需要各家山寨组织起来共同保护。土寨豪强要攻击士绅坞堡,也得有闯军这样的力量组织才行。
短时间内来看,王瑾的这个办法只有消耗没有收益。将抢到的物资和一部分骨干力量用于山寨建设,费时又费力,但可能在一年乃至数年内,山寨的粮食都不能自给,也难以提供训练有素的兵员。这也是为什么其他反王都不这么做的原因之一,他们中的大部分甚至根本凑不出这笔启动资金。
王瑾抢和尚抢上瘾了,他不仅派人分赴豫西各地接收少林寺的所有下院,而且打起了伏牛山云岩寺的主意。少林僧兵、伏牛僧兵、五台僧兵合称为明朝三大僧兵组织,既然养得起僧兵,寺中的财富自然也少不了。
云岩寺僧人习的也是少林武术,之所以组织僧兵,起因是他们有一个老对手——熊耳山中的矿徒。
这些矿工们聚众开矿,往往与僧侣争地,双方械斗不断。矿工们与山区猎户合流,也有自己的军事组织,而且也发展为了经常接受朝廷征调的半官方力量。这也就是闯军非常熟悉的毛葫芦兵的起源。
所以闯军在豫西的处境是有点尴尬的,和毛葫芦是多次交手的对头,但想打的却是僧兵,两面都得罪了。
李自成并不觉得建立山寨有多大的意义,但是王瑾如此郑重地提了这么详细的计划,他觉得还是应该做的。闯军诸将早已习惯了王瑾一直是对的,建立山寨就能安置一部分家属老弱,也是件好事。
左良玉部开始渡河了,联军也向南移动。罗汝才打头阵,攻破了永宁县城,联军旋即分兵攻取嵩县、伊阳。没过多久,永宁西南方二百里外的卢氏县也被刘体纯攻破了。
“这位是郝登云郝兄弟,卢氏的矿工以他为首。”刘体纯向李自成介绍道。本来刘体纯是说要带着郝登云回永宁见李自成,没想到李自成直接快马加鞭跑到卢氏来了。
卢氏的矿产资源十分丰富,铁、铜、铅、锌、金、云母、大理石、石煤皆有。开矿就会聚集大量青壮年,就可能产生事端,明朝官府既不会管理又懒得学,所以从来都是一禁了之。
至于早些年派太监搞的所谓“矿税”,根本就没有开出矿来,就是明火执仗地抢劫而已。而且也不存在什么“收士绅的税”,派驻各地的矿监宦官从来都是逮谁抢谁,越是无权无势之家他们欺压得越狠。
家大业大的士绅不过是受点勒索而已,中人之家、普通商贾却有破家灭门之祸。像马重僖、袁时中、郝登云这样的一般矿工,更是会被以开矿为名强征去从事各种无偿劳役,驱使如牛马。就算是牛马好歹还有人喂,他们连干粮都得自带。
郝登云介绍道,豫西的毛葫芦分为多派,卢氏矿工靠近陕西,是其中比较旁支的部分。虽然毛葫芦都是山民矿夫,但是既然已经成了军事集团,自然也不能全靠开矿、打猎养活。种地非其所长,他们更愿意借着替朝廷打仗的机会做些买卖。
既然插手商业,毛葫芦自然以道路、河流为脉络分派。
郝登云所在的这一派经营的贸易路线,是从洛阳府沿洛水向西南经宜阳、洛宁、卢氏,从南朱阳关过熊耳山,沿均水南下,经西峡口、淅川县,前往湖广的光化、谷城,直到襄阳。
这条路线经过的地区多山、贫困,起点和终点又分别被福王和襄王两家藩王把持,所以利润有限,一直没有形成统一的势力,像郝登云这样率领数百人的就算很强的了。
第二条路线也是从洛阳出发,沿伊水至嵩县,从栾川镇过熊耳山,沿湍水南下,经内乡、邓州、新野抵达襄阳。
这条路线的中段经过南阳盆地中相对富裕的地区,利润比较高。目前在这条路上势力最大的是内乡县的私枭萧应训,不过目前他的实力有限,并不能将所有势力都统合起来。
第三条路线的北段分为东西两路。西路起初和第二条路线一样,只是到了嵩县转而向南,由伏牛山进入南阳府的南召县。东路则是由开封至汝州,再过鲁阳关到南召县。由南召县再往南,便是南阳府城,然后和第二条路线一样经新野到襄阳。
这条路线上的祖宗又多了一个封在南阳的唐王,不过原来的唐王朱硕熿是个昏聩的老糊涂,在搞钱方面没什么本事。
朱硕熿宠妾灭妻,为了让庶子福山王朱器塽继位,竟把嫡长子朱器墭和他的四个儿子朱聿键、朱聿镆、朱聿鐭、朱聿锷囚禁起来,长达十六年之久。眼看朱硕熿要死了,朱器墭却还活着,朱器塽便与弟弟安阳王朱器埈合谋,悍然毒死了朱器墭。
时任河南右参政的陈奇瑜实在看不下去了,威胁朱硕熿说,世子死得不明不白,如果不让嫡长孙继位,他定要上报朝廷,严厉调查。已经卧病在床的朱硕熿无奈,只得同意让朱器墭的儿子朱聿键继位。
不久朱硕熿便病死了,朱聿键继位。他性情宽仁,不仅不像一般的藩王那样想方设法地欺男霸女,反而设立粥棚,赈济流民。
朱聿键在大牢中生活了十六年,十二岁入狱,二十八岁才被放出,所以生活习惯与一般藩王迥然不同。节俭异常,不近酒色,唯一的嗜好就是读书。他出狱之后立刻着手追查父亲的死因,对于与民争利的事情毫不关心。
所以,南阳这条路线上的贸易还是由毛葫芦兵控制,而这一路毛葫芦的首领,就是刚刚升任南阳守备的任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