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白旺把最后那批粮食送到西山坳那个营地去,赶快把账目和伶俐虫交割了。武器暂时解决不了,以后再说。”
“部队好办,关键是家属,让马拐子别磨蹭了,天黑之前必须把家属集中好。”
“告诉谢大夫和焦大嫂,绷带没晒干不许收起来,绑在晾衣杆上扛着走,边走边晒……”
“像哭丧棒?像就像!谁家里还没几个死人啊!”
王瑾不是第一次独当一面,但是这次的行动规模不比之前他去辽东时的小打小闹,而是数万人的大行动。临出发这两天,他忙得焦头烂额。
单是分割闯营,还算简单的,真正难办的是如何与来自其他九个营的兵马协调。
每一营都有自己的规矩习惯,联合行动的时候,不可能配合得亲密无间。尤其是那些军纪不好的营,还很可能发生摩擦。
分兵的时间非常紧张,王瑾甚至来不及把和自己同路的八个掌盘都拜访一遍,只见了马光玉、王光恩和张文朝三个人。
不过王瑾估计问题不大,这次分兵不会像之前去辽东那样一去那么久,也就个把月的工夫而已。反正他们也没指望真的打赢卢象升,完成了牵制任务就要回来了。
“这次你娘跟着老营行动,所以我这路的妇女队还是你来带……怎么,不太高兴?”王瑾看孙可望的脸色不太好。“爹,我都十四了……再做这个不合适吧。”孙可望扭扭捏捏地说。
王瑾掰着手指头说:“芳亮、点灯子、李晋王都是光棍,你黄婶刚刚大病一场,而且以她的性子,也管不了事。过营的几个嫂子都刚来,也不了解闯营里的规矩。不让你管还能谁管。”
李过的妻子黄氏是王瑾这一路所有女眷中地位最高的,但是她身体虚弱,又缺乏主见,是做不了管队的。
孙可望说:“要不你问问大马叔?他对婶子阿姨们知道得比较多。”王瑾说:“他知道个屁!平时连和妇女队接触的机会都没有,都是一帮糙汉子闲着没事吹牛打屁的时候胡诌的。”王瑾对马世耀他们传的八卦消息早有耳闻,敢情什么年代男生宿舍里聊天都是这点事。
闯营高级头领的脱单率异常地低,可能是由于李自成、王瑾二人都没有娶亲,成了表率,所以刘芳亮、袁宗第、赵胜、李文江、谷可成这些人也都不急着结婚。而且闯营现在的指派婚姻制度更倾向于在战斗中斩将夺旗或者负伤的人,这种办法比较偏向于带队冲锋陷阵的管队和小管队,而负责指挥的老管队们反倒缺少这样的机会。
在孙可望的软磨硬泡下,王瑾最终还是同意由张天琳的二嫂高翠兰担任他这一路妇女队的管队,让孙可望照旧给白旺帮忙。
随着队伍规模越来越大,闯营的主要头领们也越来越忙,王瑾与李自成、刘宗敏、田见秀等人日常见面的时候越来越少。每次在军议上见一面,然后大家便匆匆忙忙地各忙各的去了。到了要辞别的时候,王瑾才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大半个月和李自成没有私人对话了。
直到出发那天早上,王瑾才去和李自成道别,令他高兴的是,李自成的身体状况好了不少。
下山之后,闯营抢到了一些盐。李自成一直坚持“有盐同咸,无盐同淡”的原则,盐都加在大锅菜的汤里。王瑾拿出医官的权力压人,规定所有有浮肿症状的人视同病号,增加咸菜甚至腌肉的配给。李自成同意了每餐加一碟咸萝卜,但是把腌肉拒绝了。好在李自成本身体格强壮,吃了几天饱饭,补充了一些盐分之后,浮肿症状就缓解了,然后他就又恢复到了吃大锅饭的状态。
王瑾注意到,闯营的士兵其实大部分身体素质都不错,只要能吃饱,体力和免疫力都很强。估计也是因为之前恶劣生活条件的筛选,身体素质比较差的早就死了。像王瑾上辈子那样小时候三天两头挂吊瓶的人,估计在这个时空活不到五岁。
李自成能坚持自己与士兵待遇相同,不代表别人也能。王瑾制定的规则再严,也总有人能钻空子。尤其是高级头领,比如伶俐虫刘文兴,孙可望多次向王瑾汇报过刘文兴及其亲信多吃多占。可王瑾再铁面无情,也总有要顾忌的事,他把这件事告诉了李自成,李自成表示他会让刘体纯、刘汝魁规劝一下刘文兴。
王瑾也没办法,否则怎么办?把刘文兴拖出去打板子,罪名是盗窃大葱?刘文兴是王自用的老营总管,并非李自成和王瑾一手带出来的老兄弟,而且在王自用旧部中的影响力非常大,所以对他也就不能像其他人那样说训就训说骂就骂。
袁宗第、李友这些人偶尔也会犯错误,李自成和王瑾可以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他们事后还服气。因为他们打心眼里拿李自成、王瑾当兄长,弟弟犯错被哥哥训斥是天经地义的,这是哥哥爱护弟弟。哪怕是挨打,只要能讲出道理来,在这个年代都是很正常的教育手段。但是对于刘文兴这样的新加盟的头领,双方交情没到那个份上,只要不是太严重的问题,都只能客气地劝告。
好在王瑾要走了,短时间内见不到刘文兴了。
“你们这次北上,官军一定有埋伏,行军要慢,每晚都要按操典扎营,夜不收的侦察范围要扩大。还有,你浮肿刚消,盐不能停……”若论话多,王瑾可能在所有农民军首领中要排第一,不过李自成并不嫌他啰唆。父母和大哥大嫂早已亡故,李自敬又远在陕北,李自成身边的亲人没有几个,有个人这样啰唆,在这个人均家破人亡的年代是很走运的事。
李自成笑道:“你前两天都病成那个德性了,还说我?照顾好你自己吧。虽说你也是阎王,卢象升也是阎王,你比他可差得远了。”
“姐,我都多大了,你还拿我当小孩。”“你多大了?胡子都没长全呢。”高桂英也来送高一功了,一同来的还有黄龙、刘哲等几个高营头领。
以一个将领来说,高一功确实是年轻得过分,他才刚刚二十出头,就算和高迎祥有点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如果不是因为能力出众,也绝对坐不到这个位置。饥民、逃兵出身的绿林兄弟可不是靠裙带关系能压住的,没露过几手绝技的人放屁都不响。
高一功的能力和品德自然是人人佩服,但是让部下了解他能力和品德的机会,是他通过撂跤放倒了七八个管队挣来的。
高一功对李自成一拱手:“闯将你放心,我一定帮好王总制。”高桂英说:“别光说大话,路上先把你队里粮食的账目清了。”高一功笑道:“我姐就是这样,对别人都和气着呢,就对我凶巴巴的。”
李安打马上前:“其他各队都陆续出发了,就不来向闯王和掌盘辞行了。”李自成说:“大家都忙得很,闯王和捷轩、玉峰他们眼下全在准备移营呢。又不是皇帝登台拜将,我们何必讲这些虚文。将来有的是说话的时候,等打赢了左良玉,把他的大帐拿来,在里面给兄弟们庆功。”
王瑾想说“我一定把大家都带回来”,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大家真能一个不少地回来吗?只要打仗,别说士兵了,老管队说不定也得少几个。
他改口道:“补之让我嘱咐你,别一天到晚嘚嘚擞擞的,左良玉没那么好对付,别一整就自己往上冲。”
李自成笑道:“他原话就是这么说的?补之什么时候变成辽东人了?”王瑾气急败坏:“原话是什么不重要,你得领会精神!”
王瑾一回头,见高一功和李安的部下已经快整队完成了:“我走了!我可嘱咐过双喜和本深了,咸菜你必须得吃!”王瑾、高一功、李安三人勒转马头,向队伍奔去。
李自成、高桂英等人目送他们离开。高桂英说:“我这个弟弟,做事太直,要不是和王总制这样稳重的人一起,我还真不放心他自己带队。”李自成说:“倘若你知道王瑾做过多不要命的事情,怕是又要担心了。”高桂英微微一笑:“没什么可担心的,别的头领就只是头领。王瑾不一样,他是闯将你的兄弟,是大家的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