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制,官军已经让我们堵在村里了,估计有四五百人吧。”“是哪一部分的?”“看打扮应该是毛葫芦。”
闯营的老兄弟和新兄弟的第一次合作表现就很不错,袁宗第、刘汝魁两队人马联合行动,突然将一队官军包围在了这个叫河沟村的小村庄里。
河南巡抚玄默得知联军南撤之后,便派了丁守贤、蔡如熏两部来协助邓玘。毛葫芦兵擅长山地战,蔡部兵马比较精干,派他们来山中追剿联军是很合适的。但是玄默派他们来的主要原因是这两个人官小兵少,所以容易支使。至于卜从善、王绍禹、王允成这三位祖宗,玄默已经调遣不动他们了。
河南去年遭了灾,各地官员就算石子榨油,也从老百姓身上榨不出多少军费来。玄默和联军打了几仗,钱又花得差不多了,所以也就出动不起大规模的军队。
毛葫芦兵和蔡部兵马进入山区,和联军发生了多次冲突,也打垮了好几支联军的小部队。但是,在山区游击是需要强大的纪律和群众基础的,显然官军哪条也不占,光会爬山是不够的。
其实联军这两条也都不占,但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袁宗道用半口袋高粱米,就向一个农夫换到了官军位置的情报。
王瑾问道:“我们最多还能围他们多长时间?”袁宗第说:“最多一天,否则会耽误行军。不过周围倒是没有官军的援军。”王瑾说:“先试试喊话吧,只要官军缴械,就放他们走。我们冲进村子和他们打巷战肯定死伤很多,能不硬拼最好。”
修武之战中,毛葫芦的毒箭让王瑾印象深刻。虽然在大型会战中这种特殊技能用处不大,但是在复杂地形下,和这些山民死拼硬打绝非好主意。
喊话喊了将近半个时辰,村里总算有了答复,一个儒生打扮的老人和一个和尚出来了。
官兵不敢和流寇直接接触,就让村中的百姓派代表来谈判。这个小村子也没什么乡绅,于是村里唯一的秀才和唯一的宗教工作者就被推了出来。
王瑾首先询问了官兵的军纪,秀才与和尚说,官兵只是抢吃的,逼老百姓给他们做饭,还杀羊宰鸡,除了因为用火不当烧了一间房子,倒也没有更出格的事情。
说到杀羊宰鸡,和尚又多念了七八遍阿弥陀佛。秀才心里鄙视得很,谁不知道你那是个子孙庙,装什么高僧。
为了吃饭而抢劫的人可以原谅,要是不原谅的话,统战工作也没法做了。
秀才说,官军有四百多人,为首的是一个千总和一个把总,都姓任,是兄弟俩。王瑾立刻意识到他们是谁,既然是这对兄弟带兵,那这一战必须要和了,不过还是要谈一个令闯军兄弟们都满意的价码才行。
任光荣和任继荣提出,他们愿意奉送一批金银财货,希望闯军放他们走。
毛葫芦兵的普通士兵家里大多穷得叮当响,出来打仗都抱着抢点东西回去补贴家用的打算。任家兄弟属于官军中比较有节操的,像左良玉那样屠掠穷人的事不忍干,像李自成那样杀士绅抢府库的事又不敢干,只好每到一处便搞“摊派”,主要是向中小地主和商人勒索钱财。再加上吃饭从来不给钱,现在他们已经把这次出兵的成本挣出来了,还略有盈余,可以带回去让家里人改善一下生活。
当然,前提是他们真的回得了家才行。
答应交出金银,令任氏兄弟大为肉痛,这意味着他们这大半年的征战算白干了,不仅一文钱没挣到,还要倒赔武器装备的开销和伤亡兄弟的抚恤。军队本来不该是个创收单位,怎奈大明的官府总觉得他们是不吃不喝的核动力机械战士,于是大明的军人也都成了生意人。
没想到,王瑾不要他们的金银,他说只要毛葫芦兵交出所有武器、马匹、甲胄、盾牌,便放他们走路。至于金银,他们可以带走。
任光荣和任继荣不信会有这样的好事,一旦交出武器,还不是任流寇宰割,万一流寇翻脸不认账怎么办?
可是商议了良久,官军军官们还是商量不出个办法。最后任继荣说,如果缴械的话,我们有可能活命,有可能被流寇杀光;如果不缴械,流寇有三四千人,还是会把我们杀光。就算我们缴械之后被杀光,蒙受的损失也不过就是没拉几个流寇垫背,反正人都死了,有没有垫背的似乎也无关紧要。
任光荣觉得兄弟这话虽然有点混蛋,但还是有道理的。他又让秀才和和尚去提供了一个条件:他要和对面的最高负责人说话。
很快,王瑾便单人独骑来到了村口。
袁宗第和刘汝魁当然都坚决反对王瑾这么做,但是王瑾认为此举并无危险。这倒不是因为信任任氏兄弟,毕竟他们现在还是敌人,战场上遇到还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而是因为官兵已经穷途末路了,和谈是唯一的指望,就算他们暴起杀了王瑾,难道就能突围吗?只要智力正常,官军就不会做这种自绝生路的蠢事。
王瑾拔出匕首,割下一截头发:“我王瑾在此立誓,只要各位交出武器军械,我军绝不伤害一人。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这个誓言对于王瑾其实没有多大的约束力,他既不信报应,也不觉得头发有多重要。
任光荣本来也没指望这个誓言有什么用,这年头拿立誓当放屁的人多了去了,王瑾能到这里来已经证明诚意了。何况正像任继荣说的那样,他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任光荣一拱手:“承蒙头领如此恳挚,我们兄弟若再不从命,就显得不知好歹了。多谢头领,来日若有机会,自当补报。”王瑾答道:“不必客气,我们各取所需。”
闯军让开一条道路,让手无寸铁的毛葫芦兵离开。袁宗第说:“就这样放走他们,恐怕他们回去之后要不了多久还是会拿起武器再和我们为敌。”
王瑾沉默片刻,说道:“正如我们造反的人是杀不绝的一样,官军也是杀不绝的。我们不能和所有的官军都做敌人,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官军。不仅我们将来会需要他们,这个国家也需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