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怎么样?”“没有官军,可以往前了。”
刘宗敏在战场北边的八拉岭一带收拢了败兵,谢君友、马世耀都找到了这里,一共有两千多人。
他们的处境比李自成和王瑾差得多,官军还在搜寻他们。傍晚时,他们又和官军交战了两次,互有死伤。
整晚都没停下休息,闯军士兵们已经十分疲累了。刘宗敏急于寻找一处安全的宿营地,但是现在还不确定有没有官军在后面追着,依旧不敢停下。
“总哨,我们捉住了一个探子。”马世泰带着几个士兵把一个捆成粽子的人押了上来。士兵把堵嘴的布揪下来,那人说道:“各位是闯营的兄弟吧?别误会,我是过营的,我叫柯天相,过天星让我来找闯将的。”
马世泰给他松了绑:“你刚才怎么不说?”柯天相一翻白眼:“废话!刚才我也不知道你们是谁啊。”如果王瑾在这儿,肯定已经确定他是真的了,但是刘宗敏可不认识柯天相是谁:“过天星有书信吗?”
柯天相说:“没有,怕我被官军捉住搜出来。”刘宗敏说:“那我怎么知道你是谁?”柯天相说:“要不总哨问我些过营里的事,看我说得对不对。”
刘宗敏颇为为难:“谁知道你们营里有什么事。”看了看马世耀:“你问吧。”
马世耀问道:“你们二将军的夫人叫什么?”柯天相答道:“叫高翠兰。”马世泰一下乐了出来,马世耀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马世泰急忙正色:“我想起我老婆了。”
马世耀又问:“你们大将军上个月得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柯天相说:“不是上个月,是两个月前,生的是个女儿,取名小凤,吴夫人产后染病去世了。”
马世耀说:“摩天岭分兵之前过天星最后一次醉酒的时候说了什么?”柯天相说:“他说左良玉在真定的时候新娶了个小老婆,是个屠户的女儿,据说还做过私门头。”
刘宗敏低声问马世耀:“这你也知道?”马世耀说:“我也不知道,随便问问。你们的张黑脸头领上次被老婆打……”刘宗敏拦住他:“可以了,可以了。你平时都打听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谢君友说:“其实我刚才想起来了,在辽州见过这位兄弟。”刘宗敏说:“那你不早说。”谢君友笑道:“我也想听听老马问什么。”
柯天相倒也不着恼,传八卦是无聊的军中少有的几个娱乐项目之一。他说:“过闯二营的大队人马离此还有四十里,今天晚上便可赶到。”刘宗敏有些不悦:“四十里,那不是才走到一半吗。”
柯天相说:“攻打武安县城的时候耽搁了些时间,现在二位掌盘正在加紧赶路。”刘宗敏说:“左军才留几个兵守城?城里还有两百多内应,这都拿不下来?”
左良玉临走之前几乎带走了自己的所有军队,只留下三百兵守城并看押闯军放回来的那些俘虏。过天星、闯塌天、领兵王三营攻城当然毫无问题,混在俘虏中的内应们迅速打开城门,放联军入城。
按照原定计划,由领兵王凌邦文留下把守武安城,张天琳和刘国能去攻击左良玉的后路。但是凌邦文刚一进城,就开始满城捕拿士绅,严刑拷打,而且还强奸士绅家的女眷。
凌邦文的理由相当充分,不拷打士绅,我们这次出兵的经费怎么解决?难道要学左良玉抢穷人吗?别说这事不能干,就算想干,左良玉也抢在前头把能抢的都抢了。
至于过程中出现的滥杀、强奸现象,凌邦文表示反正我的兵就是这个素质,我约束他们不在城里胡闹就已经很不易了。
实际上凌邦文也没有完全约束住,他的兵上街滋扰百姓的也不少,只是没闹出人命而已。
刘国能则坚持认为要坚持李自成制定的“无罪不杀”原则,不过他对于有罪无罪的定义显然和李自成不太一样。更大的问题是,闯过二营的头领和士兵们对于让领营单独负责拷掠也有不小的意见,凌邦文可没有李自成这样的公信力,甚至还不如刘国能有威信,怀疑他会私吞财物的大有人在。
“你们就为了这事耽搁了一晚上?算了,反正昨天下午的时候我们已经败了,你们就算连夜过来也没有用。”刘宗敏也不打算计较了,分配财物对闯营可能不那么重要,可对于其他营头来说,那是比命还大的大事。
夜不收已经陆续探回了周围的情况,官军的搜索部队离得比较远,刘宗敏决定让大队人马休息一下。马世耀带一个中队去接应张天琳和刘国能,谢君友带一个中队寻找李自成等人的下落。
谢君友的队伍走出没多远就停下了,毕竟大家太困了。他们找了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小村庄,村民都跑光了,他们正好省事。
大家在周围搜查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但是找到了一些军队活动的痕迹。谢君友判断,可能是有一些闯军的败兵从这里通过了。
现在倒也不急于去追他们,都快两天一夜没休息了,怎么也得先睡一觉再说。
次晨一早起来,大家天还没亮就动身出发。没多一会儿,派在前方的尖兵就传回了消息,他们遇到的不是友军,而是官军。
这些官军也占据着一个空村子,村口有人警戒。谢君友叫上小管队赵大富,带着几个人摸到了很近的位置,可以听到两个官军哨兵在说话,可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昌平人口音这么怪吗?叽里呱啦说的是啥?”谢君友看向自己手下唯一一个昌平人,这人是王瑾在山东收编的昌平兵之一。这个昌平兵低声说:“别看我啊,我哪知道他们说的啥玩意。”
一直沉默寡言的赵大富忽然开口:“他们说的是女真话。”
谢君友只知道赵大富是王瑾的同乡,他知道王瑾是会说女真话的,所以对赵大富懂女真话也不以为异。辽人会说女真话和陕北人会说蒙古话一样,是很正常的事情。谢君友自己就会一点基本的蒙古话,过去在陕西当山大王时,同行中的蒙古人着实不少。
谢君友问:“官军里怎么会有女真人?是家丁吗?”赵大富说:“对,给明军的将领当家丁,待遇比在金国当普通小兵要好。己巳之变以前,金国的钱粮一直不足,愿意投奔明军的女真人不少。女真人和蒙古人一样,在明军中没有根基靠山,所以听话,明军将领也愿意用他们。还有就是一些被建州女真吞并的海西女真各部贝勒,他们不服爱新觉罗家,就投奔了明军。”
另一个小管队说:“官军不是一直缺粮缺饷吗?为什么女真兵的待遇反而好?”谢君友说:“你见过家丁有欠饷的吗?当官的不在乎手下的兵是哪一族的,只要听话又能打就行,我们陕西的官兵里不是也有好多蒙古家丁。”
赵大富翻译道:“高的那个说,他们一直在追一队我们的兄弟,结果到这儿就没踪影了。矮的那个说,昨天晚上折腾了好久,也没发现敌人……现在说的都是昨天晚饭的事了。怎么办,要打吗?”
谢君友说:“我们的人多一点,但官军几乎人人有甲,打起来肯定吃亏。老赵,你对他们熟,你说怎么办?”赵大富说:“他们横在这里,我们也没法越过他们去找掌盘,要我说,从背后摸上去,杀他们一个出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