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安城万众瞩目的麓安诗会终于开始了。
这次的诗会,由远近三大七小书院共同参加。三大书院都在京安城附近,而七小书院,有得甚至在离这里很远的扬川城。
因为路途遥远,名额有限,所以每个书院所派来的,自然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饶是这样,麓安书院也被挤得满满当当。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翩翩少年围在一处,为了一首诗或者一篇文挣得面红耳赤。
沈幼芙与沈幼兰并肩走在书院的石子小路上。此时真正的赛诗还没有开始,但周围来往的人已经很多了。
这些人有的就在沈幼芙身边站着,也有的机会与沈幼兰擦肩而过,可谁也没有认出她们两人是女子。
沈幼芙得意极了。
她好不容易说服了沈幼兰,两个人偷了四哥沈初玄的衣服。又用药材熬出的黑水涂了手脸,现在两人就像是一对又黑又瘦的兄弟一样。
她把握了一个女扮男装的要点——想要不被识破,首先要让人懒得看你。
像书中那种穿了男子衣服,反而穿出制服诱|惑的效果,那简直就是故意让人去识破的。而她与沈幼兰这一种刻意扮丑,使得一路走来根本就无人注意。
于是也就大大降低了被人识破的风险。
“幼五,那边有人再品评书法!我们快去那边瞧瞧。”
幼七和幼五是她俩新换的称呼,沈幼芙见沈幼兰有些紧张。正想找点她感兴趣的事情。这一下看见了有人在讨论书法,知道五姐最喜欢这个。于是拉着沈幼兰就要上前。
沈幼兰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一路都觉得别人在看她,哪里还敢往人堆里凑?
可沈幼芙就像忘了她们是女儿身一样,大咧咧地拉着她,口中还粗声大气地学着男子那般嚷嚷。
沈幼兰怕自己挣扎之下,反而露出马脚。不得已,只能被沈幼芙硬是拖进了人群。
这一群大约七八人,从初初束发到而立之年,跨度倒十分大。
沈幼芙两人一加入。围在一堆的人瞬间变得更拥挤了。
沈幼芙只当自己是个男子。也不怕跟别人并肩而站。她伸着头朝里面看去,只见一张长案上,放着大约十几张相同的字迹。
“幼五,这是在比谁写得好吗?”沈幼芙招呼身后的沈幼兰道。
沈幼兰平时虽然英气烈性。那是因为她行端坐正光明磊落。而现在干出这么女扮男装“猥琐”的事情。她也难免怯懦地缩在后面。
可沈幼芙大声地点名问她。她又不敢不答。
“依我看倒是不像,如要评比字迹优劣,一定会各书所长。”沈幼兰也努力学着男子的声音,但却本能地悄悄说道:“可是你看这几幅字,写得几乎完全一样……所以他们大约是在辨别真伪。”
沈幼芙完全没听过这些,顿时有种大开眼界之感。
“那依幼五你看,哪一幅是真的?”沈幼芙放眼望去,这几幅字就跟复印的一样,反正她是一点儿也看不出区别。
沈幼兰却没让他失望,顺手一指:“那个是真的。”
这一下沈幼芙更激动了,这可真是有意思,明明都长一样的字,沈幼兰连个放大镜都不用就能辨别真伪?
“快说说,怎么看出来的?”
沈幼芙与沈幼兰这样叽叽喳喳的对话,终于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在她们旁边的一位蓄着胡子的公子,方才似乎托着下巴冥思苦想了许久。此时听到他们一语道破答案,似乎十分不信也凑过来问道:“是啊,快说说,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沈幼兰在人群里跟沈幼芙说话,已经够紧张了。现在还要回答陌生男子的问题,她感觉自己的脸刷的一下就烧了起来。
好在事先涂抹了药汁,即便是紧张脸红,看起来仍然是黑黄又干燥的脸色。
沈幼兰退了一步,结巴道:“这本就不是名家之作,写字之人似乎只是随意挥洒。所以你看,那原作分明就是一蹴而就。而其他仿写的,则在笔势飞动上多有犹疑。”
沈幼兰本是随便说说,可话音刚落,就听见对面又有一人复合道:“兄台眼力不错,在下也是这样认为的。”
大家一时都议论起来,再看那几幅字,似乎也都有了新的看法。又分别讨论起来。
沈幼兰松了一口气,刚想拉着沈幼芙离开这里,却听到那位胡子公子不依不饶道:“可是你刚才说,这不是名家之作!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名家之作的?”
沈幼兰和沈幼芙双双停下。
这话实在让人不爱听了!
一眼能看出不是名家之作,无非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这幅字本身不够好,所以算不上是名家之作,这第二嘛,就是因为熟悉所有的名家之作,所以一眼看出这幅不是。
沈幼兰属于后者。
可这话却没法说,她若说这幅字不好,那便得罪了写字的人。若说自己熟知所有名家之作,又似乎自吹自擂让人不齿。
正在她喃喃不知该日和回答时,沈幼芙上前一步抢先答道:“因为我兄长能写出跟这个一样好的!所以就不算名家之作了吧?”
沈幼芙觉得自己说得没错,她
她虽然不会鉴赏书法,不过沈幼兰的字她可是常见,那其中的亦浓亦纤,就连她这个外行都觉得美不胜收。
可是她却忘记了一件事——她们这是在诗会上,而这些才子正是闲的无聊的时候……
于是她话音一落,就听见大家接连起哄,将她二人围在中间,非要沈幼兰写一个“一样好的”。
沈幼芙顿时无奈,只得给了沈幼兰一个抱歉的眼神。
沈幼兰也看出来了,这些人其实并无恶意。人家来诗会的目的,本来就是来切磋的。现在有了个切磋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她不想写,可她要是想快点离开,最好的办法还是写上一副……
见一旁桌上早有笔墨,沈幼兰硬着头皮走上去,将之前那副“真迹”又看了一遍,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凝神静思……
等到她再睁眼时,心中已经有了那字迹的烙印。她悬臂一挥,只见浓墨顺着笔尖瞬间流淌到雪白的纸上,随后又被纸张吮|吸进去。留下的,却是一副力透纸背的苍劲之作。
众人“轰”的一声全围了上去,沈幼兰停笔收工,面前正是一副与之前那副一模一样的字。
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之前,围观的公子们可是谁都不服气的。
现在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其貌不扬的公子,当真将文山公子飘逸的手书临摹出来,而且是一模一样的时候,怎能不心服口服?
“写得太好了!兄台你看我这一副,是我悉心临摹了百十张中才挑选出来的。竟不如你的好!”
“是啊是啊!我这幅,也是临了几十遍之后,才有这种效果。我也不如。”
“那你们都不如我。我那张与这位兄台一样,只临了一遍。”
“可是你那张一眼就看出来了,根本不像文山公子的字迹。人家这张虽然同是一遍而就,却几乎一模一样啊!”
“就算是文山公子自己来看,恐怕也分辨不出吧?”
众人的赞美之词,一个劲地朝沈幼兰身上招呼,沈幼兰一开始慌乱不已。可看着沈幼芙哈哈笑得开心,她便也慢慢爽朗起来,对众人拱手道谢。
“果真一模一样!我的确分辨不出。”沈幼兰正在给身边的人讲解她习字的心得,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赞许。
这人好生无礼,竟贴身站在她的身后!
沈幼兰本来还想谦虚两句,可对方的话几乎就响在她的耳边,她一时又惊又怒差点失了分寸大喝“非礼”。
在她正要回头看时,周围的人却都安静了下来。
“文山公子!”众人齐齐拱手行礼。
沈幼兰有些讶异,退了两步与那人拉开些距离。方才听众人说这字原本就是一位叫做“文山”的公子所书,现在正主居然忽然到了。
“文山公子。”沈幼兰与沈幼芙也双双拱手。
沈幼兰惊魂未定,又因为方才品评了别人的作品而不好意思。打了个招呼之后,转身拉着沈幼芙就要告辞。可这个时候,众人哪里肯让她们离去?
大家将他二人与曹文山围在中间。嚷嚷着一定要让二人比试一番才行……
曹文山打量着眼前这两位“其貌不扬”的小公子,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这二人面容黑黄,体格瘦弱,衣不合体……竟然比他这个出身寒门的穷书生还不如。
想想自己,若没有许老山人的看中,恐怕也要自食其力,过得未必比他们好多少。
他这样想来,不免对二人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在看二人年纪,恐怕也就是初初束发。一时又起了惜才结交之心,于是也不肯放沈幼芙二人离去。
“不知二位贤弟是代表那一家书院来的?”曹文山友善地问道。
能被曹大才子问问来头!众人都羡慕不已。
不过沈幼芙却烦了愁……她们除了麓安书院,其他的都没听过啊。看着比自己还慌乱的沈幼兰,沈幼芙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们是麓安书院的。”
……但愿这些人里没有麓安书院的,否则定会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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