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城,裘盛面如黑铁,气喘如牛,任谁看了都会有几分惧怕,因为此时他明显就是一个暴虐之君。一旦失控,必定会有不少人要人头落地,甚至包括很多无辜的人。
让众人感觉忐忑不安的是,即使回到府邸,裘盛的脸色也没有丝毫的好转,也就呼吸变得平和了些。外露的戾气转为了内敛,但并没有消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度表露。
张小蓉、呆瓜、巧儿和刘黑心四人此时万分后悔,后悔为何要真的听裘盛的话,搞‘挑漏洞’。而且还好死不死的挑了同一个‘漏洞’!不过这世上没后悔药吃,既然麻烦都出来了,只能选择面对和解决。
毫无疑问,此时最适合开口说话的就是巧儿,只有这个可爱的丫鬟开口说话,才不会再次点燃裘盛的怒火,才有可能让他开始理智的思考问题。于是张小蓉、呆瓜和刘黑心三个一起向巧儿使了个眼色,请她开口劝慰裘盛。
作为最关心裘盛的人之一,巧儿当然立刻开口宽慰道:“少爷,不要生气。早一天发现这些漏洞就是好的,何况那些百姓也知道这不是少爷的错,并不怨恨少爷。少爷,咱们应该想办法解决问题,不是憋在那里生闷气···”
“我没有生闷气,我是在想要不要杀人···”裘盛咬牙切齿的说道。
听了这句话,巧儿几人心中五味杂陈,既高兴裘盛终于肯开口说话,又担心裘盛大开杀戒,把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仁爱’之名毁于一旦。
“少爷,仁者爱人,嗜杀可不好。”巧儿当起了引导者。
“我爱人,但那帮混蛋却不爱人,还不如趁早杀一儆百。不给他们点颜色,他们还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裘盛冷着脸说道。
“盛哥,杀人方才偿命,那帮家伙并未弄出人命来,不该死。若是真的杀了他们,你逞一时之快,恐怕会得不偿失。”张小蓉很冷静的说道,
“若是咽不下这口气,咱们可以换个方式来惩罚他们,或许更好···”说着说着,张小蓉狡猾的笑了起来。
看到张小蓉眼中闪烁着财迷特有的眼神,几人立刻明白她心中所想。这也让裘盛顿时怒气消了一半,要小蓉快点将心中所想全都说出来。
其实张小蓉的惩罚方式非常简单,一旦发现就十倍惩罚。强占一亩田地就倒罚十亩田地。其中一亩还给农民,其余九亩交给州府。田地不够就用钱财抵债,有州刺史在就别想赖账。
这当然是惩治恶意霸占土地的好办法,不过还不够完美,因为裘盛更想这惩治之法永远不要用上,一切按着规矩来就好。
“这样当然是好办法,但是难免有漏网之鱼,你说我们是不是定个规矩更好?”
“定规矩?什么规矩?”张小蓉抢在前面问道。
“这次之所以让那帮土豪劣绅和贪官污吏钻了空子,就是因为没有仔细测量并州到底有多少新开垦和无主的土地。我们应该将并州所有的土地的所有权都弄得一清二楚,否则就容易被钻空子。”
算是明白了裘盛的意思,几个人都非常赞同他的说法。确实,之所以好好的一个政策变成这样,其中的一个大漏洞就是压根没有弄清楚并州到底有多少土地。
“大哥,咱们是不是也要弄清楚现在并州有多少人口?”
“人口?”裘盛想了想后,笑道:“确实也要弄清楚。最好将那些新投奔来的饥民按一百户一个村这样安置,这样就容易统计人口和土地,更容易管理。”
第二天,州刺史就发布了一道公文:丈量、登记并州境内一切土地,有主土地要上交地契核查。一张地契要有至少三人做保,若地契系伪造,持有之人惩罚五倍土地,做保之人惩罚两倍土地。若强占他人土地,直接惩罚十倍土地。十分之一归还应有者,其余十分之九归属州刺史衙门。无主和新开垦的土地要发放地契才能耕种。逃难来的饥民一百户一村安置,造册登记人口。
如此一来,强占土地和欺诈官府的情况减少很多,裘盛的的威信又到了一个高点。原本还想凭着地头蛇身份胁迫裘盛的当地豪强已经收敛不少,只能选择有事就与裘盛商量,不敢肆意妄为了。
由于挂起来‘勤政爱民’的牌子,敢表达不满的人也越来越多,虽然事情变得繁琐,甚至经常让人感到烦躁,但是裘盛却没有感觉不好。因为百姓敢表达不满说明自己的地盘上已经很难再藏污纳垢。
过了一段时间,巧儿又送来一封匿名信,其中的内容是针对分田和收赋税的。写信者认为十四岁以下的孩童不该分得田地也不该向他们收取赋税,最多让他们干些徭役。
对这个建议裘盛不以为然,因为他记得自己同村的一个朋友十五岁就结婚,十六岁就当了父亲。如今天下大乱正是劳动力紧缺的时候,都能当父亲的男人怎么不要交纳赋税?不过一己之见肯定不太周全,所以思索一番之后,裘盛还是与众人商议起来。
巧儿认为写信之人就是在胡扯,完全不懂如今的社会状况,多半是个世家少爷。张小蓉这大小姐也认为那人是在胡扯,但认为那人是裘盛的敌人,是要拆裘盛的台。刘黑心与张小蓉一个态度,并请裘盛要小心遭人算计。呆瓜这个家伙则很罕见的要裘盛将那写匿名信的家伙找出来,调查一番,看看这人到底是哪路神仙。
并不在乎是谁写的这封信,倒是让裘盛思考起了另外的问题:男耕女织这个模式很好,但是每个人该分多少田地?该交多少赋税?是按人头算还是按别的来计算?
“你们帮我想想,每个人到底分多少田地合适,女子是全力纺织还是可以干些别的,要不要也分田地?”
这个问题呆瓜是最适合回答的,故而他开口道:“大哥,我家有三十亩田,但是父亲每次都说种出来的粮食不够吃。而且有时候似乎还没事干,就坐在那里抽烟,一抽就是一天。”
“你的意思是一个男丁应该分三十亩以上的田?”
“是的,大哥。我大伯家有五十多亩田,他夫妻二人劳作出来的粮食正好够他们和我的三个堂兄弟吃。我伯母每年还能织出六七匹布,上交了税赋之后,每年能给家里每个人添置一套新衣服。”呆瓜带着羡慕的说道。
这么一说,裘盛明白了呆瓜的意思。他希望每个家庭最少分得五十亩田地,最好还有一台纺织机。这样的话,一个五口之家就能维持正常的生活了。
这当然只是一个理想,现实肯定残酷得多,并州可没有那么多良田供人耕作。通过一番讨论,裘盛决定每个男丁可以分到三十亩田地,十亩良田,二十亩差田。一个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就要算一户。如有妻子,妻子也可以获得十亩差田和一架纺织机。
谈到了这些就离不开赋税,接下来就会遇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怎么收赋税?
张小蓉这个大小姐没多少生活经验,毫不犹豫就是提议‘收钱’。如今裘盛自己都能铸钱,所以最不怕的就是钱多。不过巧儿、呆瓜,以及张小蓉的铁杆支持者刘黑心这次都一致反对收赋税的时候收钱,而主张只收粮食和布匹。
这可让张小蓉有些难堪,也让裘盛有些意外。他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情况。担心张小蓉发大小姐脾气,裘盛笑着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张小蓉这次的失误只是一个意外。
既然如此,张小蓉当然不会不识趣的乱发脾气,不过她这好学的性子还是促使她想知道为什么自己错了,于是询问起来。
“小蓉,你也许忘了‘物以稀为贵’,如今什么物是稀有的?无非粮食和布匹。而我之所以要弄到铸币权,其实就是要将手中的铜铁给别人,把他们手中的粮食和布匹弄过来。既然我能直接从治下百姓那里收到粮食和布匹,又何必收钱币,再费劲兑换一次?这样岂不亏死了?”
明白了其中的道道后,张小蓉有些惭愧低下了头,因为她差点就胡搅蛮缠的发大小姐脾气了。见张小蓉这顺毛驴明白了,裘盛又夸起她懂事来。这聪明而且简单的大小姐立刻就笑了起来。
没多久,裘盛和其他人便定下了纳税规则。男子缴纳的赋税是一年两石粮食,两个月徭役。女子的赋税是一年两匹布,一个月徭役。不按人头交税赋,而按户头交税赋。老人小孩不用交。
“盛哥,照你的意思,咱们就不要卖一粒粮食和一匹布给外面?”张小蓉有些担忧的问道。
看着一脸担忧的张小蓉,裘盛立刻明白她的担忧。但是裘盛却打算故意逗一逗他,故而一本正经的说道:“是啊,一粒粮食和一匹布都不能卖出去。只能将钱花出去将粮食、布匹买进来。让那帮傻子抱着破铜烂铁睡觉!”
“大哥好厉害!”
“少爷···少爷···”
“裘大人···”
看着呆瓜、巧儿和刘黑心三人的反应,裘盛笑道:“我当然厉害。巧儿你有什么话要说?黑心,你是不是也想说什么?”
“裘大人,我家老爷那你是不是也要照顾点?”刘黑心断断续续的将自己所想说了出来。
“哈哈哈,黑心,你果然是忠诚!巧儿,小蓉你们是不是也要说这个?”裘盛平静的说道,“你们真可爱,我如何会不照顾张叔?放心,我不仅不会买他一粒米和一匹布,反而会要他注意囤积粮食和布匹。若是钱不够,可以来借。不够事先说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