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龙、鲁智深、史文恭三人都进入房间,卞祥和吕方则去酒楼大堂里坐着,假装喝酒,实则警戒,如有官差前来,他们也能提前发现。
“主公、哥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武松疑惑问道。
鲁智深道:“兄弟,你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少华山史进兄弟吗?我要去请他入伙,主公也一同去。”
武松劝道:“主公,祝家军这么多兄弟,个个都是好手,何必礼贤下士至此,要你亲自出马?”
祝龙笑道:“我并非仅仅是为了史进兄弟,我也想四处走走,会一会天下英雄,看能否收罗一些,壮大我祝家军。不知武松兄弟寻找那叶安如何了?”
“有些眉目了,有人见过这么一个人,好像在一家木匠铺里做事,但是济州城这么大,木匠铺很多,也不知道在哪家,需要一家一家的打听,一时找不到。要不我将这件事交给掌柜的老孙,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我掌管宿卫营,保护主公安危是我的职责!”
“如果有你在我身边,那当然最好了,我会省心不少,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祝龙摇摇头,道:“找到叶安之后,你将他送去梁山,交给我三弟,打造海鳅船。然后你就回祝家庄,保护好夫人,以后这也是你的职责之一,明白吗?”
“属下明白!”武松点点头,祝龙将妻子的安危交给自己,这是莫大的信任,他决心不能辜负主公的信任。
此时天色已暗,祝龙让孙掌柜安排一桌酒席,送进房里,吃喝聊天,晚上在店里住下,祝龙和吕方一间房,鲁智深和武松一间屋子,史文恭和卞祥睡一间屋子,倒不是为省钱,或者客房不够,只是行走江湖,必须小心谨慎,两个人一起有个照应。
第二天一早,祝龙五人告别武松,沿着广济河边的官道,一路向西南而行。
他们将会穿过兴仁府,到达东京开封府,然后过西京洛阳,经崤函古道,进入华州,便到了少华山。
一路延绵近千里,而且要经过东京、洛阳两大全国性政治经济中心和潼关这样的军事重地,也不知道宋江是怎么带着七千大军,来去自由,一路如进入无人之地,这是何等的窝曹!
祝龙就区区五人,也不敢太过招摇,除了大和尚鲁智深,都改变了装束。
祝龙穿着鹿皮靴,貂皮长袍,戴着熊皮帽子,做北方来的豪商打扮。
史文恭、卞祥、吕方三人则扮作护卫,脚上穿着牛皮靴,身穿羊皮袄,头上戴着熊皮帽子,腰间挂着乌鞘刀。
只有鲁智深依然一身僧人装束,布芒鞋,青色直裰,戴着一顶斗笠,提着水磨禅杖,倒真像一位云游僧人。
若在平时,他们可以乘漕船直接进入东京的,但如今是冬季,河水下降,而且逆风逆水,河面上基本上没什么大船了,只有一些私家雇的小船,不会搭乘他们。
他们行走在路上,本以为大雪封路,天气严寒,应该商旅断绝,行人稀少,但恰恰相反,路上车马很多,满载着财物,都是一个方向——沿着运河向西南而行。
鲁智深等人大惑不解,都问祝龙怎么回事?
祝龙早就在琢磨这事,笑道:“肯定是地方官员给京中权贵送礼了!”
“啊呸!”鲁智深愤愤不平道:“这些贪官污吏,搜刮民脂民膏,取悦上司,实在该杀!主公,我们劫了这些他们吧!”
“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即便是劫了一家又能如何。只有推翻腐朽的宋廷,重建一个新王朝,严明法纪,严惩贪腐,建立良好的国家运行制度,也许能好一点。”
“也许能好一点?”鲁智深愤懑道:“就不能将这些贪官污吏都杀了?”
祝龙叹口气道:“都杀了又能怎么样?朝廷还不是要重新招录官员?治理地方、收缴赋税、缉盗捕贼、抵抗蛮族、开疆拓土、推行王化……这些都离不开官员啊!”
“那我们以后就只招好官!”
卞祥哈哈笑道:“大和尚,坏人可不会在额头上写上‘我是坏人’啊!”
祝龙道:“何止如此,所谓大奸似忠,他们一个个道貌岸然,说话大义凛然,为官兢兢业业,宵衣旰食,你若跟见到他们,一定会以为他们都大清官,大好官。”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可洒家听说也有众正盈朝,天下清平的时候啊!”
“天下兴亡,在皇帝一人而已,皇帝若是亲贤臣,远小人,用人得当,自然天下清平,百姓安乐。但皇帝是生在深宫,长于妇人之手,大多性情乖离,不类常人,更不知百姓疾苦,官宦之弊,古来今晚,有几个明君呢?”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世世代代永远如此吗?”鲁智深颇为沮丧。
祝龙突然抬起头,目光坚定道:“不会的,总有一天,我们的子孙会想出一个好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第三天,他们进入广济军境内。
广济军在广济河中段,往上是兴仁府、东京,往下是济州、梁山泊,顾名思义,它的作用就是保护广济河这条漕运的。为了避免麻烦,他们没有进城,继续前行,在一个小镇上歇脚。
这个小镇叫山口镇,听起来像是日本某个犯罪组织,但它真的是因为坐落在一座小山口前而得名的。
“客官,进来啊!小店房间干净,价格优惠,童叟无欺,免费早餐……”
小镇在运河边,平时应该很繁华的,客栈不少,但如今天气恶劣,商旅稀少,所以店家格外的好客,走在街上,都热情的招呼,要不是祝龙一行人都是带刀骑马的魁梧汉子,一看就不是善茬,这些店小二都要拉人了。
找一家颇为气派的客栈住下,让小二照料好马匹,祝龙他们在一楼的大堂里坐下,上了酒菜,吃喝起来。
祝龙坐上首,鲁智深坐他对面,史文恭坐左侧,卞祥和吕方坐右侧。
五个人都是大胃王,羊肉汤、馒头、烙饼、鸡肉、牛肉、鹅肉,堆了满满一桌子。他们在风雪中赶了一整天路,又饥又寒,祝龙也不讲究身份,捋起袖子用手撕,只觉得吃得很痛快,其他人更是狼吞虎咽。
“噗嗤!”
突然有人笑出声来,祝龙他们纷纷寻声望去,只见隔着两张桌子外,一个中年文士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坐在一张桌子边,发出笑声的正是那个少女,似乎在笑祝龙他们的吃相。
这五人都是一群杀人无数的沙场猛将,身上煞气很重,猛然间全都看向一个小姑娘,尽管是下意识的举动,但也将她吓坏了,脸色苍白,呆若木鸡,手上的筷子掉落地上。连那个文士也吃了一惊,连忙起身拱手道:“小女顽劣,请见谅!”
祝龙摆摆手道:“无妨!”
见那小姑娘受了惊吓,他露出和煦的笑容,道:“小姑娘别怕,叔叔们都是好人!”
那小女孩连忙躲进父亲的怀里。
几个人见是小孩子不懂事,都没当回事,继续吃喝,祝龙吃相倒是斯文了一些,注意体面。
“陈兄、周兄,这家店看起来不错,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如何!”
“李兄所言甚是!来人,将车驾赶到后院去!”
忽然外面又来了几个人,三位书生,衣饰华贵,后面跟着四五名书童,外面还有十几名仆从护着三辆马车,在店小二的带领下,赶往后面院子里。
三人挑了一张桌子坐下来,书童们在旁边桌上坐下来。
很快酒菜上来后,几杯老酒下肚,三名书生开始高谈阔论起来,从朝堂,到西北,再到当下朝野最热门的话题——联金灭辽!
书生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仿佛只要他们出马,立即外敌俯首,海内清平。
鲁智深几人听得有趣,都竖起了耳朵。祝龙微微一笑,仿佛看到了公园里小老头讨论国际新闻!
“我们大宋收复燕云十六州指日可待,大辽即将灭亡,檀渊之耻、高粱河之耻都要洗刷干净,我们可以告慰太宗皇帝、真宗皇帝在天之灵了!我大宋将要强大了……”
噗嗤!
又一讽刺的笑声响起。
几名书生怒目而视,祝龙连忙抱拳道:“不好意思,在下不是故意的!”
可能是见祝龙一伙人不好惹,几名书生都没有纠缠,冷哼一声,继续高谈阔论。
其中李姓书生忿忿不平道:“若不是方腊那反贼作乱,童枢密使已经收复了燕云十六州!”
王书生接着道:“这些乱臣贼子都该杀!”
周书生痛心疾首道:“如今这些作乱的贼子越来越多了,别的地方不说,我们山东又有祝龙作乱,打下东平府,劫掠凌州、高唐州,杀死高唐知州高廉,和大名府都监李成,软禁东平知府程万里,杀死青州兵马总管董平,为祸一方,早晚必成朝廷大患!”
“祝龙狗贼,乱我山东,着实可恶,我们当在东京奔走呼号,祈求朝廷早派大军,剿灭此獠……”
嘭!
鲁智深猛地一拍桌子,瞪着那三名书生,怒道:“若非你们这些贪赃枉法的狗贼,逼得天下英雄无路可走,谁会造反?看看你们,不耕地,不纺纱,五体不勤,六谷不分,却锦衣玉食,出则有车,食则有肉,所从何来?还不是从百姓口中夺来的!”
那三名书生被鲁智深气势所夺,张大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史文恭、卞祥、吕方三人也怒目而视,气势汹汹,书生们的随从们连忙围上来,气氛瞬间紧张起来,随时会动起手来。
“君子动口不动手,与其打起来有辱斯文,不如大家都坐下来辩论如何?”一直没有说话的中年文士突然起身,做起了和事佬。
书生们并不想打架,虽然自己人多,对方凶神恶煞,那凶狠的眼神令人胆寒,况且自己都是受父辈所命,带着大量金银珠宝进京,孝敬朝中大员,不容有失。
祝龙也不想没事找事,节外生枝,于是让鲁智深等人坐下。
“有什么可辩论的,乱臣贼子难道不该杀吗?”周书生没好气道。
那中年文士笑着点点头,道:“不错,乱臣贼子是该杀!”,他又看向祝龙,问道:“这位兄弟觉得呢?”
祝龙隐隐觉得这位中年文士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就像主持人一样在引导他们说话,他想了想,道:“我想请教,何为‘乱臣贼子’?”
周书生大义凛然道:“不守君臣之道,欺君罔上,是为乱臣!不守父子之道,逆父不孝,是为贼子!”
祝龙笑道:“据我所知,方腊、祝龙都是普通百姓,自然算不上乱臣,方腊待父母如何,我不知道,但据我所知,祝龙待父至孝,人称山东第一孝子,自然不是贼子了!”
“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中年文士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三名书生。
李书生冷笑道:“虽是布衣百姓,亦不能犯上作乱,聚兵抗拒官府,祸乱地方!”
“说得好,谁也不能违法国法!”那文士拍手称赞道。
祝龙也不争辩,朗声道:“春种一颗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然后他脸色微沉,声音变得沉郁起来:“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大堂的人听了,连掌柜的和跑堂小二们能感受到诗词里愤懑不平之气,仿佛那些面容愁苦的农夫,明明经过一年的辛苦,大获丰收,粮食却被官府和地主收走,一家人都要饿着肚子。那些养蚕,纺织的农家女,织出精美的丝绸,自己却只能穿着粗布麻衣。
“唉!”不只是谁叹了一口气。
祝龙似乎怒了,厉声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祝龙没有争辩,只是背诵了这些妇孺皆知的名篇,让书生们跟先贤争辩去吧!
那些书生们都是嘴炮强者,当然不服气,要说引经据典,祝龙在他们面前连小学生都不如。
他们正要反驳,祝龙却走到柜台前,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一个“饭”字,拿到书生们和文士的面前,道:“一起道理,都在文字里,先贤都告诉了我们!”
在书生们疑惑的眼神中,他用手掌将“饭”的“食”字旁遮住,只剩下一个“反”字。
“没有了‘食’,百姓就会‘反’,治理天下,千般道理,万般学问,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老百姓有饭吃。肚子吃饱了,傻子才会造反!就算有陈涉张角之徒作乱,谁人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