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唐州,博阳县。
高廉躺在一张宽大的椅子里,疼得满头大汗,一名大夫正在给他拔出肩膀上的箭头,鲜血湿透衣襟。
今天中箭受伤仓皇逃回军营后,他就知道军营守不住了!虽然手下还有两千装备精良的士兵,但是见识了悍勇的祝家军士卒后,他不认为靠这两千官军能抵抗得了。
但是他不甘心接受失败,逃回墙高城深的高唐州城,而是穿过飞马峪,逃往博阳县——这是高唐州最南边的县,与东昌府接壤。
高廉虽然军事指挥不行,但是还是有些小聪明的,为了避免被祝龙循着痕迹追上来,他让飞天神兵在马尾巴上绑上树枝,一路拖行,消除痕迹。
果然,祝龙没有追上来,还不知道他躲在博阳县城里。
想起祝龙,他咬牙切齿道:“祝龙小贼,吾不杀汝,誓不为人!”
躬立一旁的统制官温文宝立即同仇敌忾,恨恨道:“大人,给卑职一支人马,取下祝龙项上人头,为大人报仇雪恨!”
于直闻言,嘴角一扯,无声冷笑——哼,无知狂徒,遇上祝家军的悍将,亦不过是送人头而已,安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不过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低着头,缩着肩膀,在高廉目光不易看到的地方。
今日一战,官军败得太惨了,薛元辉又战死沙场,而自己的表现——咳咳——又不是那么优秀,肯定会成为高廉的出气筒,甚至要背锅了。
高廉阴沉着脸,没有理会温文宝的话,也没有心情去骂于直这个废物,而是想着怎么对付祝龙,靠这两个废物是不行了,只能另找强援。
听说东昌府的都监张清武艺高强,可以写封信给东昌府知府陈文德,请他出兵相助,谅陈文德也不敢不给面子,要是他敢不相助,就上奏朝廷,奏他一个纵容反贼的罪名。
只是祝龙手下猛将众多,单凭一个张清恐怕独木难支,还必须得请大名府留守梁中书出兵相助才行。
但梁中书乃是太师蔡京的女婿,无论地位,还是靠山,都远在自己之上,未必会搭理自己,看来只能动之以利了!
心中主意已定,高廉便拖着一只胳膊,开始伏案写信,写好之后,从飞天神兵中挑选两名机灵的心腹,将信分别送往东昌府和大名府。
……
夜幕降临,东昌府衙门里华灯初上,知府陈文德在烛光下,看着一封信,不禁皱起眉头。
高廉在信中请他派兵协助拦截祝家军,但他对剿贼并不感兴趣。一来他年龄大了,对前途不抱希望了,只想平稳退休,二来朝中又没有后台,就算立了功,没有人帮忙说话,也是白搭。
何况高廉岂是好鸟,若是能独吞,怎会平白无故的将功劳分润给他?必定是那祝家军实力强大,他独自对付不了,方才向他求助,可是东昌府的实力哪能跟高唐州相比?
可是高廉写信求助,他也不敢拒绝,虽然他为官清廉,自诩清流,不愿跟这些泼皮无赖出身的佞臣同流合污,但也不想得罪高廉,因为得罪了高廉,就等于得罪了高俅,得罪了高俅,他可能等不到退休那天,就得背着铺盖滚回家了,辛辛苦苦一辈子,最后连退休工资都领不到。
他一身清廉,就指望这份退休工资养老了!
心中衡量片刻,对伺立一旁的仆人道:“送信的人何在?”
仆人恭敬道:“在门外等候老爷您的回信!”
“带他下去酒肉招待,安排他住下来,然后派一名当班衙役去请张都监过来!”
“是!”仆人转身出去办事了。
张清尚未成家,就住在军营之中,离县衙不远,没过一会儿就来了,进门后下拜行礼,朗声道:“末将拜见陈大人!”
陈文德看着眼前这个英气勃勃的青年武将,心中很欣赏,可惜自己没有女儿,否则定要招他为女婿。
他咳了一声,苍老的声音沙哑道:“张都监,东平府的祝龙劫掠了凌州,正要从高唐州和我东昌府过境,高唐州的高知州写信给我,他带领境内兵马,阻击祝龙,奈何祝贼凶猛,他力有不逮,所以请我派兵相助!”
张清一听,露出怒色,恨恨道:“祝龙为祸一方百姓,末将身为朝廷军官,食君之禄,自当为朝廷效力,请大人下令,末将愿带兵前去助战!”
“好!好!”陈文德连声叫好:“张都监果然忠君爱国,勤于王事!剿灭祝龙之后,我必定为你上报请功!”
“请不请功无所谓,末将主要是想为国家剿灭反贼!军情如火,末将这就去准备,明日一早便带大军前往高唐州!”
“好!高知州有信使在此,明日有他带路!”
等张清走后,陈文德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对仆人道:“这张清一心为公,真是国家的栋梁!”
仆人笑道:“老爷有所不知,这张都监可能有一点小小的私心。”
“哦!此话怎讲?”
“张都监有一个好友,名叫皇甫端,绰号叫‘紫髯伯’,是我东昌府的兽医,最擅长医治战马,与张都监关系最为要好。可是今年夏天,被祝家庄以医马为名,将皇甫端诓骗过去后,便强留下来,所以张都监一直深恨祝家庄!就算没有高知州求助,祝龙途径我府时,张都监也不会放他们过去。”
陈文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如此激愤!”
黎明破晓前,月隐星沉。
北京大名府,留守使衙门后面一扇偏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抱着膝盖蜷缩在门后打盹的小厮,一个激灵清醒了,身体弹跳起来,连忙拉开门栓,又快又轻,十分熟练,没有发出一点儿响声。
一个相貌儒雅,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推门而入,低声问道:“夫人今晚没有去书房寻我吧?”
小厮连忙道:“没有!”
“好,那就好!”中年男人松了一口气,急步往书房走去,伪装通宵勤政的假象。
小厮关好门,看着中年男人离去的背影,露出一丝同情,感叹道:“堂堂梁中书,家有悍妻,养个女人还要如此偷偷摸摸的,也着实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