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府外往东五十里,有一座程家庄,平时清幽安宁,今天却来了许多客人,都是穿丝绸、坐马车、仆从拥簇的大富之人。
“程员外,你是我们东平府的首富、带头大哥,家财万贯、良田千顷,又有子侄在朝中为官,我们平时都以你马首是瞻!如今那祝龙丝毫不念乡土之情,吃起了窝边草,您得想个办法啊!”
一位地主老财一脸担忧的向程员外诉苦,其他人也随声附和。
最近祝家军磨刀赫赫向地主,不少人倾家荡产,甚至有人丢了性命,这些地主不禁害怕起来,都来找东平府最大的地主程员外。
程员外六十多岁了,精神健烁,腰板硬朗,笑道:“大家的担心,也是我的担心。但今天我庄上来了一个朋友,让他来给大家吃颗定心丸!”
说完他看向大厅的侧门。
地主们十分疑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中年学究走进来了,他一袭薄衫,在一群地主老财中,显得有些寒酸,但几个认识他的地主吓得牙齿磕碰,两腿发抖。
“吴、吴用!”一个地主结结巴巴的说出了他的名字,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少人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士兵埋伏。
这段时间,吴用这个名字,可是地主老财们的噩梦,生怕他突然杀到自己家里。
此刻看到他本人后,大家都有些诧异,本以为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谁知竟是一位斯斯文文的学究。
吴用对大家行了个礼,笑道:“小可正是吴用,诸位有礼了!我今天来,是想向大家解释一下,消除误会。”
听他如此说,大家松了一口气,都凝神看向他,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我要向大家申明,祝家军是除暴安良,替天行道的。我们对付的是那些为富不仁,欺压良善的土豪劣绅,即使按照大宋律法,他们也该抄没家产,发配充军,甚至斩首示众的。只是他们勾结官府,致使受害百姓无处伸冤,我们才会打抱不平。
至于今日在座诸位,都是奉公守法,乐善好施的乡贤,我们也是十分敬重的,不会冒犯诸位,还请诸位放心!
而且,如果你们附近有强盗山匪,也可以来找我们,祝大官人一定会替你们铲除的!”
大家闻言大喜,大摆宴席,留下吴用畅饮,觥筹交错,酒酣耳热,吴用也差点喝醉了。
这顿酒他是不想喝的,但是为了安抚这些人,他还是留下来了。
这段时间,他到处除暴安良,杀人不多,但抄家的不少,很多本地乡绅都惶恐不安,生怕祝家军对自己下手。
所以祝龙派他来安抚他们,他除暴安良是为了刷声望,可不想真的将这些乡绅们逼到自己的对立面。
东京,文德殿。
道君皇帝坐在龙椅之上,他仪容俊伟,颇有君王之相。
下面的大臣们激烈的争论着东平府的事情,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天,群臣们还在扯皮。
他有些头疼。
“陛下!”一大臣手执笏板出列,只见他身材高大,雄赳赳,气昂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一位武将,实际上他是一位宦官,当朝枢密使童贯。
道君皇帝知道他要说什么,程万里曾经是程万里的门馆先生,童贯这些天极力维护他,于是心里有些不喜,道:“爱卿有何事上奏?”
“祝贼攻下东平府已有二十多天,多次进攻东阿县,都被程万里打退。他虽然被部下所误,丢失东平府,但此后一直坚守抵抗,足以功过相抵,请陛下让他戴罪立功!”
突然有人一声冷笑,站在文官之首的老臣出列了,“程万里身为东平知府,丢失城池,理应削职为民!”
童贯愤怒的看了老臣一眼,此人是当朝太师蔡京,权势熏天,写得一手好字,深得陛下信任。
其实两人之间曾经关系很好,可以说是互相扶持。
当初蔡京被贬在杭州时,恰巧童贯以宫廷供奉官的身份到江南访求名家书画、各种奇巧之物,在杭州住了几个月。
期间蔡京极力巴结他,陪吃陪喝陪玩,将童贯伺候的开开心心的。于是蔡京画的屏幛、扇带等物,童贯都送到宫中,极力向皇上推荐,于是皇上开始留意蔡京。
后来蔡京为相,朝廷收复青唐之地。蔡京建议童贯为监军,因战功,童贯升任景福殿使、襄州观察使,这是两人的蜜月时期。
后来,童贯的官越做越大,开始膨胀了,事事直接向道君皇帝汇报,将蔡京甩在一边,于是蔡京暗恨他。
当道君皇帝准备再一次给童贯升官,拜他为开府仪同三司时,蔡京拒绝奉诏,并说“使相的官职怎能授给宦官?”
皇帝遂作罢,两人从此势同水火,只要是你支持的,我就反对;只要反对的事,我就支持!
此次,为了程万里的事情,二人又较上了劲。
道君皇帝有些心烦了,正要斥责,旁边的一名老宦官开口道:“你们好不知事,不知为陛下分忧,还净添乱子!”
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喝斥枢密使和太师?
群臣闻言看去,原来是当朝检校太傅梁师成,于是释然了。
梁师成跟童贯一样,也是一名宦官,混得比童贯还好,头上官衔一大堆,像淮南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这些别人奋斗一辈子都可望不可及的一品、二品官衔,在他这里像大白菜一样。
他真正核心的官职其实不是这些,而是中太一、神霄宫使!
这两个官职是干嘛的?
伺候道君皇帝修仙的!道君皇帝的主业是修仙,爱好是书画艺术,当皇帝只是一份工作。
梁师成是如此深得皇帝宠信,连蔡京父子都要拍他马屁,被时人称为“隐相”,与“公相”蔡京、“韫相”童贯,并称三相。
童贯和蔡京一瞧皇帝脸色,果然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顿时后背流汗,连忙请罪。
道君皇帝欣慰笑道:“还是梁爱卿忠君体国!你看如何处理”
梁师成看了蔡京一眼,心道:老蔡抱歉了,昨晚程万里的儿子送了十万贯金银珠宝到我府上,受钱就得办事,这是一个人的道德底线,咱家贪污受贿一辈子,从来没有坏过规矩,今天也不例外!
他这个人虽然是个阴险的大奸臣,却有一副忠厚的面孔,平时少言寡语,一开口就是字正腔圆,大义凛然。
“陛下,臣未见过程万里这个人,但观杭州、河北、淮西之糜烂,便可知此人之能!他能凭借残兵败卒,保住东平府其他县城不失,实在难得!
而且据那些逃难至京师的东平府官员所言,东平府失陷是有缘由的!”
“哦,什么缘由?”道君皇帝问道。
“当日,程万里率官差衙役奋战反贼,直至受伤昏迷,而都监关胜拥重兵于西门,坐视不理,擅自退兵,方导致城池失守!”
道君皇帝大怒,“大胆关胜,朕念他是武圣之后,擢拔他担任东平府都监,不料竟然敢如此!
童爱卿,你派人将关胜押解京城,下狱论罪!擢升程万里为太中大夫,仍知东平府!诸位爱卿,推举一员良将,平定叛乱,不可使其做大!”
掌管军务的童贯上奏道:“陛下,如今朝廷精兵猛将尽在江南围剿方腊,河北田虎、淮西王庆两处亦牵制了大批兵力,朝中实在无人可用,无兵可派啊!老臣愿意亲自挂帅,领兵出征!”
“区区小贼,焉劳童相!臣保举一人,可平祝龙!”只听见一人大声道。
皇帝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潜邸之臣,殿前都指挥使高俅,如今官至太尉,自己还是端王的时候,就天天跟他一起踢球,感情十分要好,笑道:“高爱卿推荐何人?”
“此人乃开国名将呼延赞嫡系子孙呼延灼,使两条铜鞭,有万夫不当之勇,现受汝宁郡都统制,善练兵,手下有精兵勇将,臣保举此人,可以征剿祝龙。”
道君皇帝大喜,“如此甚好,准奏!退朝!”
文武百官退朝出去后,高俅出了大殿,见玉阶边上站着一人,六尺五六长身体,团团的一个白脸,三牙细黑髭髯,十分腰细膀阔,一表人才。
高俅心里一动,生出一个模糊念头,停下脚步,喊道:“徐宁!”
徐宁见太尉喊自己,连忙上前,行礼道:“太尉唤小人何事?”
“陛下童枢密使将东平府都监关胜押解进京,如此一来,东平府都监便空缺出来。你是金枪班教师,虽有几分武艺,何时能出头?若愿外放,担任都监,掌一州兵马,前呼后拥,权势不小,胜过在京城许多。不知你意下如何?”
徐宁大喜,他这个金枪班教师,不过是皇帝的外围侍卫小头目,官职低微,工作压力却很大,工作辛苦,还看不到任何前途。
“多谢太尉栽培,不知小人该如何报答?”
他知道高俅不但是个小人,而且是个纯粹的真小人,一点都不遮遮掩掩的,行贿索贿都很直接。
“听说你有一套雁翎圈金甲,拿给我观赏观赏……”
徐宁心里一沉,这雁翎圈金甲是祖上传下来的,他爱逾性命,怎可送给高俅!而且为了避免麻烦,他将宝甲用袋子装着,挂在屋梁上,对外声称弄丢了,这高俅是怎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