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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荥阳军的威风(四)

    李玄霸三人出尽风头,越王赐宴招待,李玄霸担心裴元庆的身份被识破,婉言拒绝了,越王为了显示诚意,派人送了一些赏赐到营中。

    “越王倒是有心,知道我不喜欢奴仆。”李玄霸看着眼前的几十只羊,笑着说道:“吩咐下去,今晚全军将士都有肉吃,但不得饮酒。”一名职位较低的裨将面露喜色,领命而去。

    有功之臣的赏赐,一般都是奴仆侍女、丝帛锦缎,但如今丝帛被当做柴烧,用来煮饭,其价值比不上一根木头,越王自然不好意思拿出来赏赐给李玄霸。

    瓦岗贼驻兵城外,为了防止他们夜袭,李靖和秦琼并未回营,大帐中只有十数人。李玄霸本想说些什么,但迟疑片刻,嘱咐众将切勿大意,便让他们先行退下,只留下房玄龄和贾闰甫二人。

    “二位先生觉得,瓦岗贼今日的表现,是否有些反常?”李玄霸收起笑意,稍有不安的说道:“按理来说,李密知道我荥阳军到了东都,士信必然也在,别人不知道士信的本事,徐世绩总该清楚,他们又何来的勇气在城外叫阵?”

    李密擅于谋略,李玄霸不相信他会犯这样的错,事出反常,必然有妖。

    见李玄霸没有被今日的得胜冲昏头脑,房玄龄放下心来,开口说道:“李密此举,看似是为了让将士们生出骄纵之心,但援军未至,越王不可能下令出城交战,那对于李密来说,即便达到目的,也毫无益处。”

    “玄龄兄所言极是。王将军率兵将至,李密不可能毫无所觉,他此时攻城,自然是想乘着援军赶到之前,速战速决。”贾闰甫接道:“依下官愚见,荥阳郡只怕已经......”李玄霸和房玄龄都是聪明人,他们也想到了这一点,没有太过吃惊。

    “荥阳已失,瓦岗贼再无后顾之忧。”房玄龄叹息一声,说道:“王伯当应该也在路上了。”

    “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李玄霸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李密若是想等那几万大军一起攻城,完全可以在回洛仓附近安营扎寨,背靠粮仓,就地取食,岂不是更为方便,又何苦派人运送粮草?”

    “公子的意思是,李密打算以这十万大军佯装攻城,再派王伯当出其不意,攻打其他城门?”房玄龄皱起眉头,心中开始担心起来,毕竟王伯当手中有数万兵力,又不知道他将会攻打哪座城门。

    “如此说来,他派人叫阵,不过是想要吸引朝廷的注意力。”贾闰甫想通此中关键,感慨道:“李密的用心,当真险恶。”

    “兵者,诡道也,两军交战,自然不会行君子之事。”李玄霸叹道:“若是有瓮城作为缓冲,李密断不敢行此计。”

    杨广即位之初,大隋盛世太平,国力昌盛,他迁都洛阳之时,根本没想过有一天洛阳会被围困,所以他犯了一个错误:东都没有建瓮城!

    当然,其实不仅仅杨广犯了这样的错,隋文帝修建西京时,也没有考虑过瓮城的事,但那时候国泰民安,有无瓮城影响不大,今时不同往日,瓮城的重要性便体现出来了。

    “东都要是多一座瓮城,那十几万大隋子民也不会丧命了。”贾闰甫感慨道:“今日看到外城的残垣破壁,闰甫实在不敢想象,一旦李密的计策真的得逞,洛阳的百姓会遭受何等磨难。”

    “贼终究是贼,哪怕他们打着拯救天下的幌子,却依然改变不了他们的本性。”李玄霸想着大火燃烧时,那些在大火中苦苦挣扎的百姓,一阵心痛,讥讽了一句。

    几人伤感一会,心知往事已矣,多说无益,况且现在大敌当前,不该分心。

    三人缓缓了情绪,房玄龄率先说道:“既然公子察觉到李密的用意,为何不告诉越王呢?”他相信李玄霸不会因为与越王的恩怨,而置洛阳的百姓于不顾。

    “这毕竟只是猜测,我们根本不知道我们的想法是否正确。”李玄霸无奈的说道:“越王对我的态度,先生应该很明白,所以这件事只能由别人上奏,待明日见到太府卿,我会向他分析利弊,至于如何决断,还是得看越王殿下。”

    杨侗虽然企图收回李玄霸的兵权,但李玄霸看得出来,杨侗虽然年幼,却也并非无能之辈,他能够倾听朝臣的建议,也能做出妥当的安排,所以李玄霸很放心。

    “瓦岗贼尚有数万援军,若是让将士们知道,定会影响他们的士气,刚才众位将军在场时,公子没有明言,确实是明智之举。”房玄龄面带笑意,说道:“观公子白天的表现,犹如顽劣幼童,别人却不知道,那只是公子的表象而已。”

    面对房玄龄的夸赞,李玄霸尴尬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先生抬举了,您知道玄霸从未面对过那么多的贼寇,心中难免紧张,顽劣并非为了迷惑别人,只是想缓解紧张的情绪罢了。”

    李玄霸容貌显老,却终究不过十八岁,无论是追随张须陀的时候,还是后来被任命为荥阳通守,他都没有真正上过沙场,更别说杀人了。

    林轩杀过人,哪怕过了这么久,他依然记得当时的画面,也曾因为这件事,被噩梦惊醒过许多次,所以现在的李玄霸,真的有些惧怕杀人。

    当年的杀人魔王,竟会在战场上胆怯,这样的转变,房玄龄很难理解。但房玄龄很明白,李玄霸如果一直这样,便很难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所以他想劝劝李玄霸。

    “我不喜欢或者说惧怕杀人,但不代表我不会杀人。”房玄龄还在犹豫如何规劝李玄霸,没想到李玄霸自己先开了口:“不管怎么说,我总要给荥阳军的将士做个表率,不是吗?”说完,脸上的笑意更浓,令人不寒而栗,大帐中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公子,该用饭了。”梁啸恰到好处的出现,令房玄龄和贾闰甫长舒一口气,他们看了一眼李玄霸,却发现李玄霸的神情恢复成平日里的模样,听到梁啸的话,略显匆忙的朝外走去。

    “大人为何如此匆忙?”贾闰甫好奇的问了一句,房玄龄轻笑一声,并不回答,带着一丝文人的儒雅,闲庭信步的离开,贾闰甫便将好奇的目光转向梁啸。

    “公子是怕其他将士把肉吃完了。”梁啸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回答一句,然后转身追了出去。

    贾闰甫在原地惊愕片刻,觉得李玄霸这人当真有趣,便忍不住笑了笑,心道:是你自己不愿单独用饭,说要与将士不分彼此,现在却担心别人抢光了羊肉。

    想归想,他的动作却也不慢,紧追其后。

    帐内再无声响,独留尚未消散的阴冷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