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在天柱内生存,远比在外界要简单。
这是艾依夏在这个世界的直观感受,她一直怀着信念往前走,走了这么久,遇到了数十张画卷,穿过一个又一个的世界,这一路上有怪物袭击她也有些怪物看到她后没有搭理她有些甚至看到她就乖乖让路。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白影突然对她说:“你的运气真的很不错,到现在都没有遇到‘盛世绘’。”
盛世绘,那是什么东西?我只听过浮世绘。
白影也明白这么和她说她肯定听不懂,于是对她解释道,“盛世绘是天柱内的一种独特现象,当无数个生物汇聚在同一处,属于他们的画也会聚集在一起,然后重叠,那个时候构成世界画卷的线条会乱七八糟的纠缠在一起,变成一个抽象画的世界。”
“最后会怎么样?”艾依夏心里突然对这所谓的‘盛世绘’起了一点兴趣,“抽象画,那人在里面也会变得抽象咯?”
“并不会......只不过世界画卷稳定成抽象画后,存在这个世界内的人就被这个世界锁死了,杀光所有汇聚在一起的生物,世界就会解锁。”
大乱斗啊。
“但愿我不要碰上。”艾依夏念叨了一声,然后她停下来,想要休息休息。
这个世界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甚至连方向的概念都没有,只有难以言喻的细节和纵深感,现在这种感觉已经适应了,艾依夏凭着自己的直觉,自己应该是走了有5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这一路上大大小小十余战,其实她早就身负重伤,只不过表面上还看不出来。
实际上她之前和电耗子战斗的时候就已经被很强的电磁干扰了神经,虽然从头至尾那个家伙都没真正让她身体受到直接损伤,后来又遇到一些很凶悍的生物,比如之前遇到了一只蛊雕,还是一只成年的,那个东西皮硬的胤光都很难刺进去,最后艾依夏用剑戳瞎了它的眼睛才成功的斩杀了它,杀死它令艾依夏的等级成功的到达了49级和50级的边界,只不过最令人郁闷的是在这里杀死怪物什么装备都不掉落,只有经验奖励。
身上的伤痕已经全部恢复如初,只是疼痛的感觉很清晰的刻在身体里,通过神经传导到大脑皮层,无数的电流从身体的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组织传过来,痛感随着身体停止运动而爆发,用艾依夏的话说她不喜欢这个身体,虽然这个身体比过去的身体有更加美型的外表,但实际上这个躯体早已千疮百孔。
获得力量的过程永远都是痛苦不堪的,想到得到什么东西就要付出与之对等,甚至数倍的代价。若是作为一场游戏的话,那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高了些。
那种痛苦的,无助的感觉又席卷了她,她眼前所看到的像是一个深渊,深渊的背后有无数对眼睛,这些眼睛也是纯黑的,只有一丝丝的不明所以的线条勾勒出它们的轮廓,它们一起看着她,令她不寒而栗。
每次受了伤,都会有类似的景象,只不过每一次的感受都会加深,痛的感觉非常清晰,而且这种感觉不会消散,平时潜伏着,直到下一次受伤,更强烈的更加绝望的感受就会爆发,如同揭开伤疤,再来上一刀那般痛苦。
在痛苦里她渐渐瞌上了眼睛,还好她还可以休息,再大的痛苦再大的绝望也击垮不了一个睡着的人,只不过要付出醒来以后身体更加空虚的代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醒过来,醒过来以后身体情况比想象中要好上许多。
没想象中那么酸痛,也没有预料中的那么空虚,甚至,一切正常?
也许是伤着伤着就习惯了?
不,不对.....不可能,不应该是这样的。
身体受到伤害就会感觉到痛苦这是绝对的,即便是休息了很长时间,醒来的时候必然会有非常难受非常空虚的状态。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她就想好了,对待一切事情都要合情合理,要完全摒弃自己那些不合理的额外的情感尤其是侥幸心理。
身体感受到痛苦是一件好事,因为那起码说明她身体的保护机制正常,要是连痛感都没有了,那就意味着身体已经废了,这又不是奇幻世界,这里是另一个真实,难道还真能神奇到钢筋铁骨刀枪不入的程度?
那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这里.....又是哪里?
随着艾依夏质疑的一瞬间,这个世界终于对她露出了獠牙。
这难道是幻境么?
说到幻境,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有资格在她面前班门弄斧。
并不是说她精通幻术,而是她见识过这个世界上最高大上的幻术,那就是阿七当初把她困在手掌心,然后创造了一个世界的幻术,直到今天她还能感受到那一股震撼,徒手创造一个世界,艾依夏并不相信有人能创造出比那还强的幻境。
她的反应速度足够快,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处于虚假的环境里。
世界的线条重新构建,整个天空变成了一张巨大的人脸,只不过这张脸有些惊悚,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幽幽的空洞,脸上是横七竖八的伤痕。
那就是深渊。
倒悬在天空上的深渊。
然后四周的景象也开始被无数的线条重新构建,她的脚下出现了青灰的石板,然后四周出现了黑色的石壁,石壁上开始出现一幅又一幅的诡异的画卷。
螺旋的楼梯和石阶不停地出现,一圈又一圈,一直通向世界的最顶端。
无数张画卷纠缠在一起,一张又一张抽象的浮绘飘在她眼前,荒诞无比。
而且全都是同一幅画,虽然在旁人眼里只是无聊的涂鸦与难以欣赏的抽象,但艾依夏却能看懂这一幅画,怪诞的画风,抽象的一切,渲染的确是一副惨痛的景象。
画卷上几笔彩绘线条勾勒出一个妙龄少女的身形,画中的少女没有容貌,但嘴角勾勒了一道浅浅的白痕,能够看出她快乐的模样,只是她为何没有面貌呢?
继续往这张画卷的背后看过去,粗重的,浓烈的鲜红与各式各样的色彩纠结揉合在一起,厚重的线条勾勒了一个妇人和一个男子,浓烈的鲜红代表的大概是鲜血或者火焰那样的东西,那个妇人和那个男子被鲜血包围,亦或是被火焰焚烧,他们也没有面貌,也许是被那高温的灼烧给烧坏了面貌。
背后的死亡与画中少女的微笑显现出了极大的反差,她在笑,她背后的男女却死了。
艾依夏忽然想起来了,那是她已经快要淡忘的,但其实她从未忘记那一年发生的事情。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她的父母死在了寻找她的路上,而她却在游戏娱乐。
她仔细的看着画卷上那个少女微笑的模样,仔细的看着背后那对男女的死亡,用线条勾勒出的手心,那对男女伸出手,想要抓住在前方微笑的女孩儿,但他们抓不到了,他们已经.....死去了。
她第一次觉得那副面貌是如此的丑陋。
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没错,她见识过这个世界上最强最高大上的幻境,这不假,但.....她似乎忘记一件事,那次幻境的催动者,也就是阿七....自始至终都没有用幻境的力量来伤害她。
幻境究竟有多可怕,她依旧一无所知。
但现在已经晚了,无数张画表达的意境她已经明白,制幻的人正在用她一生的痛苦和弱点攻击她的心灵,或者说攻击那个曾经犯下大错的名为萧荷的女孩儿,那是她一生的噩梦也是永远的黑暗,她看着那张脸,她觉得画中的那个女孩儿就是她自己,她的父母在她背后被活生生的烧死了,而她却活下来并且没心没肺的开心着。
“是谁?给我滚出来!”
艾依夏用力的抽出了剑,这一回她真正的暴怒了,制造这个幻境的家伙此刻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践踏到了她的心灵底线,这个家伙不但在伤害她,还侵犯了她绝不容许被人侵犯的亲人。
其实她从未长大,父母的离去和心里的自责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远比别人所想象的还要深刻,她依旧活在五年前亲人离去的那一刻,从那天起她的一生都是寒冬。
制幻的人揭开了伤疤,却没想到这道伤痕这样深刻,深刻到外面留下了疤,里面却还在流血。
“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
欢快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那一幅又一幅的画卷动了起来,鲜血流淌的声音,火焰燃烧的声音,那对夫妇的哭喊声都被这卑鄙又可耻的笑声压了下去。
那是她的笑声,和很多年前一模一样。
艾依夏看着面前的画,画中的人走了出来,那是她,她在笑。
“杀了你!”
她提起了剑。
原来,她是如此的厌恶过去的自己。
厌恶到想要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