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锋向云水依眨了眨眼睛:“那么,汉中那一路,很好对付。”
云水依点头道:“水依也已经想明白了。”
“河东方向就交给你了。”吴锋平静道:“多少人足够?”
“我一人就够了。”云水依比吴锋更加平静:“人多误事。”
吴锋击节道:“很好,破这一场三路合围,不该损耗一兵一卒,这样,才有余力解决内部的问题。”
他想起当年在草原上,云水依也是凭借一人之力,便纠集了上万大军,差点置自己于死地。
云水依不是一名合格的刺客,却是刺客与谋士的完美结合。
当然,吴锋并不是不担心她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毛病发作。只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样的危机时刻,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那就再相信一次天命吧,哪怕它曾戏弄我不止一次。
吴锋负起手,扬起高傲的头颅。
在尘埃落定之前,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真正的天命之子。但天命是否眷顾,既在于命数,也在于决心,如果自己都放弃了希望,那苍天自然会将你弃如敝屣。
他步出内堂,走到金碧辉煌的大殿上,钟声激荡,重臣如同潮水一般被召集起来。
“苏广谋叛,与天子峰相勾结,这是叛门大罪。”
吴锋负手卓立,身躯笔挺,不动如山。
下方一阵鸦雀无声。
吴锋并没有指望朝三暮四的家伙们能够站出来支持自己,他们关心的只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而已,而吴锋的威望,又远远不能与当初的苏梦枕相匹敌。
“谁能随我讨之?”吴锋目芒骤炽,扬声道。
“属下愿往!”
白愁飞双手笼袖,佝偻着矮小的身子,样貌恭敬,但声气却异常宏亮,满脸堆笑时,竟显得精气神十足。
接下来,许丹弦等人都站了出来。
苏梦枕将神堂太过仓促地交给了吴锋,甚至没能来得及为他培养应有的班子,现在能支持吴锋的,大多数都是他火线提拔上来的亲信。
这时,才有几名豪族头领出言附和,愿意出兵。
而苏灿的党羽们,没有一人参与这次会议——薛衣人战死之后,他们欺吴锋孤立无援,似乎已不将吴锋当作神堂的主人了。
吴锋一点也不感到气馁。
“那么,足够了,作速召集队伍,讨平叛逆。”
……
两千左右的战兵被快速召集起来,还有三千左右的民兵。
这样的战力,用来攻城似乎就是笑话。
兵法云十则围之,而苏广的城池里面战兵数量就接近八百人,更何况这家伙以擅长守城著称,当年顶着神霄三河的数万大军孤守安祥城好几个月,还击毙了三河名将赵忠高,虽然最终被吴锋救回来,但却虽败犹荣。
而且因为事出紧急,吴锋甚至几乎没有携带任何攻城武器。
当队伍濒临那一座高峻坚固的城堡时,所能用于进攻的,只有轻便的云梯而已。
当看到城垛上那密密麻麻的巨弩和投石器时,那几位因为头脑发热而把自家兵马带出来的豪族头领也不由绝望。
苏广的居城经过多年经营,坚实就如同铁桶一般,更兼位于险峻的山丘上,面向高坡,背靠绝谷,可谓猿猱难度,更何况依靠人力攻击?
退堂鼓的声音,在诸将和士兵们的心中敲起。大家都考虑着,如果攻城不利,要尽快开溜。
天子峰薛定锷据说已经带着部队前来支援苏广,而这位不知死活的堂主大人却还这样信心满满地要讨伐叛逆。
如果拖得太久,一定会在城池下边被包了饺子。
只有见机行事,才不会为固执己见的堂主大人陪葬。
望着士兵们满脸的沮丧之色,吴锋却显得异常斗志昂扬。
“神堂子弟们,听我一言!”吴锋一袭玄色戎衣,立身阵前,扬眉喝道:“敌城虽固,不如人心之固,山陵虽高,不如我等讨伐叛逆之心!诸位随我向前,为神堂荣耀而战!”
赤霄剑一声长鸣,火红色的光华遥映日晖,声势逼人。
吴锋仗剑长啸,引着亲卫队向苍山之上冲锋而去。
一派之主亲自冲锋在前,终于稍稍激发起了士卒们的敢战之心,众人负甲持戈,向着陡峭的山坡上奔行而去。
但队伍仍显得稀疏。如果说整齐的阵势,就如同一张精美而浩阔的沙场画卷,那现在山坡上的神堂军阵形,便似这画卷被河水浸过,千疮百孔,零落下许多碎纸。
士兵们为了响应吴锋,也卖力地吆喝着,但很难在他们脸上看到泯不畏死的决心,大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混日子模样。
吴锋救援薛衣人失败,威望已经受了极大的恶劣影响。人们看重的是那一战的结果,而不是吴锋撤退时让薛定锷吃了什么苦头。
而攻击苏广这种看起来毫无胜算的战斗,大头兵们也没什么好处可捞,当然一个个全无战心。
这样稀稀落落的冲锋也有好处,粗大的弩箭汹涌破风,溅射着火花爆散开来,却很少能够击中目标,绝大部分打着旋儿砸在空旷的山坡上。
城头上的士兵们射箭也并不是太卖力,一方面这样的攻击力度实在不足为道,另一方面两边的士卒多有亲戚朋友同乡之类的,也不愿意多做杀伤。
于是只见稀稀落落的队伍摸到城墙的边缘,装模作样地在城墙上砍几下,或者只是凌空挥舞刀剑,便一个个退回去,发动第二次冲锋。
也有忠于吴锋的死士们,搭着云梯向着城头冲上去,结果被滚油或者石块轰然砸下来,非死即伤,而那些豪族麾下的兵油子们,看他们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
这样无趣的滑稽戏码持续了大约一炷香时光,双方的死伤都极其微小,城池当然也毫无被攻破的迹象,甚至一块砖头都没有被敲下来。
豪族头领们一个个沮丧地对看着,心想如此处境,神堂怕是完了。
在薛定锷的部队来到之前,他们得把自家的部队撤走,保全实力。如果苏灿公子也没法力挽狂澜的话,大约是时候考虑投靠哪家新主子更加稳当了。
他们看着吴锋沐浴着夕阳,冲向高耸的城墙,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人愿意追随他冲锋。
“苏堂主,你选择的这位继承人,在关键时候仍旧是显得有勇无谋啊……”
范长老有些苍凉地感叹道,瞧着吴锋长声嘶吼着,将火红色的剑芒斩向那金铁般的城池,如同蚍蜉撼树。
金色的光芒在城池上闪耀,武魂大阵护佑着城池,令其稳如泰山。
范长老想起了古代一位叫做愚公的蠢人。
而年轻的堂主大人,在面临绝境的时候,原来那点智慧顷刻化作乌有,实在比起愚公更加愚蠢。
也难怪,过于年轻的肩膀,承担了太重的压力,在这样的处境当中,又怎能不失去精确的判断?
本想孤注一掷,士气却如此地低落,这该是他没有想到的吧?
正当念头在范长老的脑海中转动,他思考着如果神堂灭亡,是不惜一死报苏梦枕的知遇之恩,还是另觅明主的时候,一声巨响轰然响起。
眼前的画面,令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随着吴锋一剑挥出,那高耸如同山梁的城墙,轰地一声,一长片向里垮塌了进去……
就这样塌了,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