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退回李询挟持着龙傲天的表妹凤履霜,回到三河军军阵中之时。
酒忠次和石数正见到此景,不由大惊失色。
但血戮营统领赵忠高早就知道了李询的打算,当下凝重地点点头,道:“公子,你回来了。”
李询望向阵中的两名女性将官,唤了她们的名字,认真地道:“请两位帮忙照顾凤姑娘一阵,待到大部队脱困之后,将她送还到龙大哥身边。”
两人当下应是。
看向一脸怒容的凤履霜,李询突然脸上红得如同火灼一般,垂下眉头低声道:“凤姑娘,得罪了。”
凤履霜正恨得咬牙切齿,却苦于被李询封住功力,甚至无法说话。
但她听见李询声音柔和清软,不由转眸向他看去,才突然觉得这少年容颜秀美之极,尤其是低眉羞涩之态,世间的美女都罕有其匹。
少女怀春的年纪,对于美少年往往是格外留意的。
但这点意绪很快被恼怒盖过。
李询靠着挟持她从神霄军阵中脱出,又将她留给部下看守,这样被挟为人质,实在令她神霄小公主的尊严受到了不小的冒犯。
李询将凤履霜交给两位女性军官之后,却是转向酒忠次、石数正、赵宗胜这三大三河青年一代俊杰人物,发出命令。
“点精兵三百人,随我向西北方向迂回移动。”
听得此言,酒忠次愕然道:“小师弟,你的意思是迂回到山岭北面,奇袭夺回安祥城?可是安祥城的防御设施已经被神堂彻底修复,城内守军都不止三百战兵,靠着我们这点人……”
石数正却微笑道:“谨尊少主命令。”
赵宗胜更是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还有仗打,我赵日天也就放心了,之前杀得一点都不爽利,啊呸!”
他虽然年纪小,嗓门却极大,就好像打雷一般。
李询扬起小脸,向天祝道:“这一战,赌上三河的命运,只能胜利,不能失败。神佑三河!”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言语难以形容的庄严之色,神圣之极。
“谨遵少主之命。神佑三河!”酒忠次和石数正这对搭档相看,同声凝重道,与此同时互相击掌,清脆如鸣石。
安祥城之战后,三河剑派的精兵损失惨重,叛变到神堂一方的豪族领主们,也带走了不少精锐。
但是要挑选出三百精兵,还是没什么问题。
李忠已经将这一战中三河军的领导权全权交给了李询,所以虽有酒忠次等几人有所质疑,但命令仍然很快得到贯彻。
三河人当然也有可能背叛,但当他们还保有忠诚的时候,往往会无条件服从命令,哪怕这命令是让他们去白白送死。
襄阳郡处于南北交接之地,无论是南人北伐,或者北人南下,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三河剑派在这样的环境下,于夹缝中生存并发展壮大,也养成了坚韧沉静、泯不畏死的风气。
在茫茫的夜色当中,三百精卒在荒草之间衔枚疾走,无声无息,如同一条沉默的长蛇。
赵忠高神情端严地目送世子带着门中最优秀的子弟们重新投入血与火的战场。
凤履霜眼见此景,不由怔住。
她从小被父母和舅舅、表哥宠溺,娇生惯养,因此有些不谙世事,但这并不代表她傻。
之前龙傲天下令屠杀周毅满门无孑遗,凤履霜便看出这可能会逼得其他豪族誓死为神堂作战。当然,以她的见识,自然猜不到龙傲天是故意如此,来掩饰三河方在神堂军中安插的卧底。
至于苏梦枕棋高一着,反而借此清除掉己方内部的奸细,却又超出了龙傲天的预计了。
在凤履霜看来,李询虽然少有三河神童之名,号称智谋不在其祖父李清之下,但只不过风雨飘摇中的三河剑派刻意造神罢了。
她完全无法理解表哥龙傲天对于李询的看重,在她眼里,龙傲天本人不知道比李询高到哪里去。
而李询前面的表现,更令她觉得这小子不但驭下无能,还怯懦如鼠,简直就是一个窝囊废。
然而李询仅仅带三百人,就敢于重新投入战场,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而奇袭究竟如何进行,也令她感到好奇。
当李询等人终于消失在夜色深处。
凤履霜突然痛哼一声。
“好难受……我想喝水……”她这时已经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哼吟道。
听得此言,那两名看守她的女军官不敢怠慢。对方毕竟是神霄的小公主,李询挟持她不过一时,很快便得将她交还给龙傲天,当然不能真正让她受委屈。
当两人去拿水袋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清响,犹如凤鸣。
凤履霜粉色的衣衫刹那间被霜白色的光芒覆盖,如同一道焰火一般冲天而起。
两女大惊失色,待想要追击,凤履霜却跟流星一般地去远。
她们这时才想到一个问题。
凤履霜是著名风流人物舒刃所排芳华谱上的美人。然而天下美女浩如烟海,多有藏于草野者,排榜之人亦不可能尽识。
因此容貌之外,门第和修为便也是重要的指标。
凤姑娘哪怕长期处于深闺之中,道行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李询能挟持她,靠的是突然袭击。
而两女的修为,比起凤履霜实是差了一大截。
凤履霜能够逃走,当然是在之前就已经冲破了李询加在她身上的禁制,却依然装作一副不能动弹的模样。
她们实在是低估她了。
两名女将官只能沮丧无奈地看向代替李询率领大部队的血戮营统领赵忠高。
赵忠高却只是冷静地道:“让她去吧,难道还能放箭不成?”
而后肃然道:“大小将校,看紧了自己麾下的士卒!如果在接下来有人擅自脱离队伍,立刻放箭射杀!若有人未能看住部下,立斩不饶。”
奇袭这种事情,贵在隐秘二字。如果被人泄密的话,后果当然是毁灭性的。
……
第二天的上午,神堂军在一片欢悦中,沿着峡谷回返安祥城。
他们满载着战利品,脸上浮动着胜利的喜悦。虽然疲惫,却不断有人引吭高歌,歌声粗犷,如同滚雷回荡在峡谷当中。
就连神堂堂主苏梦枕也显得神情格外畅快。
虽然未能给予神霄军毁灭性打击,但毕竟已经重创之,并缴获极多。这么多年来,这也是他打得最为畅快淋漓的一战。
如果说队伍里有神情沮丧的人,那就只剩下被绳子串着的俘虏们了,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担忧着自己未来的命运。
但人数也不多,仅仅三十余人。联军阵势并未崩溃,所以被俘者甚少。
神堂大军被拉成一条长龙,前头部队已经进入安祥城,而后队则仍然行进在山谷的中段。
突然间,大量石块如同狂风骤雨一般,从两侧的山上落下。
惨叫声声,处于胜利的欢悦当中的神堂士卒们,一个个被砸得头破血流。
石块当中,还有飞剑等各色法宝呼啸,光芒烁烁,所过之处,鲜血飞溅。
或是乱箭齐发,精准度却也不差,往往射向神堂士兵的眼睛、咽喉等致命部位,一轮箭雨下来,就有十多人化作箭下亡魂。
“你等中计了!”清喝之声,回荡在山谷之中,震人心魄:“三河神霄联军二万在此埋伏已久,务将汝等全歼于谷中!”
大量的旌旗在山上的荆棘丛中树起,喧天的锣鼓声嘹亮,震耳欲聋,似欲撕裂苍穹。
烟尘四起间,手持长刀的三河精卒们如同潮水一般自陡峭的山坡上冲下。
漫设的旌旗在阳光照耀下格外醒目,加上锣鼓喧天,虽然冲杀下来的三河兵不过两百人上下,却如同有千军万马一般。
神堂士兵不但疲惫,更因已经取得了胜利,没有人想到还会遭受袭击,加上几乎人人手里都拿着战利品,在冲击之下一时间一片混乱。
他们登时陷入了惊恐之中,神堂普通士兵也想不到这陡峭的山坡上根本不可能埋伏太多敌人,只以为敌军全体杀了回马枪回来,一时间妄言四起,越发惹得人心惶惶。
而埋伏到现在的三河士卒却是士气如虹。长久的挫败和压抑,令他们胸中憋了一口杀气,急需发泄。
三河剑派少主李询祭起回风剑,清光闪烁,盘旋飞舞,冲杀在最前方。
剑芒如匹练,所过之处,便斩出一条通道。
以血肉凝成。
狭窄的谷地当中,神堂士卒们陷入惊恐,转圜不便下,夺路逃命之中,竟开始自相残杀。
李询这次赌对了。
再聪明的人,经过一番精密复杂的算计,也会感到疲惫,当算计成功之后,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往往会松懈,觉得此事已了。
睿智如苏梦枕,在大胜之后也必然会产生麻痹之心,绝不认为惨败的联军还敢于反扑。
何况赵忠高已经带着三河军大部分士卒回到战场去接应神霄军,而后和神霄军一起撤退,神堂众人也都看在眼里。
然而安祥城本是李家的发源之地,李询对这附近的地形再了解不过。
他带着三百精锐轻装行进,悄无声息地沿着小路潜伏上山,埋伏在最隐秘却又适合下山攻敌的位置。
待神堂懈怠之得胜之师回城之时,觑准时机,虚张声势之后,冲杀下山,对神堂军薄弱之处发起致命的打击。
神堂大军果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可惜了,谷底平旷,少枯草树木,不适合火攻,不然就此全歼神堂军,也不是不可能。”李询自语着,幽幽叹息道,神情清美。
但他也知道,正是因为如此,苏梦枕这样的老狐狸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懈怠。不然的话,纵然是大胜之后,也当戒备十足。
防御火攻本是作为将帅的基本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