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逸晨瞧见竟有人胆敢起来助声,不由嘿嘿冷笑。
又看着少女道:“你若肯跟了我,便是百十倍的金银,也是容易。”
少女咬了咬贝齿,脸色发红道:“你……无耻之徒……”
姜逸晨却是笑得越发张狂,向着少女走过来。
姜逸晨的几个仆役也跟着姜逸晨一起过来,一个个眼现凶光,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
却听少女身边的中年汉子微微一笑:“好啊。”
少女一愣,看向中年汉子,低声道:“叔叔……”
姜逸晨以为中年汉子害怕他的声威又贪图钱财,打算卖侄女,不由拊掌大笑,道:“你这汉子且放心,你这侄女跟了我,不会亏待她的。”
他心想这少女虽然风华绝代,但这中年汉子定是没见过太多世面的,便道:“两万两银子,换你侄女跟我,这价码何如?”
中年汉子点着头:“很好很好。”
见姜逸晨眼现得色,却是又道:“那么,姜逸晨公子的脑袋,却又值多少银子?”
姜逸晨面色陡变。
见姜逸晨不答,中年汉子淡淡道:“我出两倍半的价,五万两好了。这次出门匆忙,没带多少,实在可惜。”
姜逸晨明白,自己大概算是碰上所谓的游侠了。
但他自负修为,全然不惧,怒吼道:“敢尔!”
当下掣出一把战刀,刀芒如雪,好似闪电一般刺向中年汉子胸口。
刀迅如电,却不带起丝毫风声,足见姜逸晨所修都是极为实用的战技。
姜逸晨口中喝道:“本公子十四岁从军为堂主卖命,至今有整整十年,大小三十五战,负伤五十多处,杀敌两百多人。你还真当我是一般的二世祖不成?”
黄脸中年汉子只是哦了一声:“既然如此,我白军浪还是亲手取货好了。”
轻轻一挥手,姜逸晨手中的战刀就如同封冻住一般,分毫动弹不得。
而听到白军浪这三个字的时候,姜逸晨的脸色也变得煞白如纸。
自己算是碰上凶星了。
天下第一游侠,白军浪!
此人杀性极重,果于惩治凶恶,有自己的一套裁决标准。敬之者称之为“海虎武神”,畏之者则呼之为“半步天魔”。
但有一点是非常确定的,在白军浪面前行凶作恶的人,至今还没有一个活在这个世上。
另外还有一个传言,白军浪的身边,往往有一个风华绝代的侄女相伴。
姜逸晨强行抑制住身躯的颤抖。
他本想求饶,但随即意识到求饶无用,便猛地咬紧牙关,试图让自己临死前显示出几分硬气。
只见姜逸晨的战刀啪地一声粉碎,破碎成了最微小的金属粉末,洒了一地。
就在这时,少女对白军浪轻声道:“叔叔,这次不要多杀人……”
白军浪点了点头。
姜逸晨眼神一亮,但随即意识到少女说的是“不要多杀人”而不是“不要杀人”。
白军浪大袖一挥,就将姜逸晨的脑袋整个扫了下来,镇野八重天的青年高手,顷刻毙命。
姜逸晨连身子带脑袋从窗口飞了出去,在半空中才首身完全分离喷出汹涌的鲜血,未曾有丁点落在厅内。
白军浪从姜逸晨身上摸走了所有的银票,点了点,大约有两三万两,便又从褡裢里拿出二万多两,凑足五万,抓住一个仆役,道:“这是买你们公子脑袋的钱,还不快收下?”
这仆役全身颤抖,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也不敢收。
白军浪哼一声,又是一掌,将这人抽得首身分离,飞出窗外,死法与姜逸晨一模一样。
他又将银票递向另一位仆役:“我侄女让我不要多杀人,你等明白。”
这仆役全身颤抖如筛糠,冷汗淋漓,却强行抵抗着恐惧,将银票收进怀里。
白军浪拍着这人的肩头,道:“这就很好嘛。你们公子说得对,有钱就能为所欲为,我这不是用钱买了他的脑袋?”
“白某人和你们苏堂主也算有些旧交,虽然是帮他清理门户,还是得按规矩办事。”
这仆役全身一震,发现体内的功力自气海喷泄而出,须臾流失了个精光。
而剩下几名仆役也惊恐地发现,一股力量从地板上传递过来,同样废掉了他们的全身功力!
但他们方才试图为虎作伥,在白军浪面前竟能保住一条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们一个个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跳窗而逃。
这时,白军浪才看对愣在楼梯口的老板开口道:“换一间雅间。”
说着,扔出一锭黄金。
老板因恐惧而微微犹疑,但随即意识到,白军浪名震天下,既然是白军浪杀的人,便不用担心祸及自己。
那脱离了危险的尚姓歌女犹自显得惊魂未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急忙上来向白军浪和他侄女作谢。
白军浪并不作答,又对吴锋挥手道:“小伙子,你方才出言斥责那厮,的确有胆识,也进来好了。”
一时间不少人都投来艳羡目光。吴锋不过帮着说了一句,就得白大侠如此青眼,得到与那国色天香的少女共处的机会。
吴锋则点了点头,施施然跟了进去,待酒菜上来之后,白军浪将门窗关上,又扔出几块有异力的奇石,隔绝了声音。
白军浪一擦脸,登时褪去了满脸病容,只见他面容孔武有力,无比刚健却不乏俊逸,一双眸子铮亮,如同要射出电光来。
他悠悠看向吴锋,却是长叹一声,说出的第一句话竟是:“锋儿,我是不是很虚伪?”
吴锋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好一会,他才哈哈一笑,道:“光叔,阿市,这个场面真的好熟悉。”
世人都知道白军浪是天下第一名侠,也知道苏梦枕的堂弟苏有光是神堂第一猛将。
但几乎没人知道这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白军浪作为神堂的二号人物,刚刚杀掉了神堂内姜家炙手可热的二公子。
白军浪摇摇头:“我还是更喜欢白军浪这个名字,毕竟是我自己起的。”
“直接叫叔父吧。光叔这个称呼,也许以后有人会用得着的。”
这时,少女发话了:“叔叔,若是爹爹知道我们神堂出了这样的坏东西,他一样会动手清理门户的。”
这少女自然是苏梦枕的独生爱女,天下三仙子之一的苏乱瑾,小名阿市。
姜逸晨临死都不知道,他所觊觎的,竟是堂主的女儿。不然给他一百个胆子,也该恭恭敬敬。
白军浪却是露出无奈的神色。
“没错,如果有一个姜逸晨,他会军法处置,如果有十个姜逸晨,他反而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乱瑾睁大眼睛,却是不知道白军浪究竟是什么意思。
白军浪往嘴里猛灌一口酒:“姜逸晨这种人,只不过是在这地方暴露出本性罢了,所谓人人皆有恶之根。我是白军浪的时候,撞上了自然会出手。但当我是苏有光的时候,特殊时刻,哪怕队伍里出了这种人,也只能视而不见。”
他想起有一次跟着苏梦枕出征,却陷入断粮困境,苏梦枕下令通过劫掠来补充粮草,鼓舞士气。当时他犹疑再三,却终于对自己的队伍发下命令。后来终于逆转局势,反败为胜。
但白军浪忘不了那些惨死的汉子、哀求的老人、悲号的妇女,他们那充满绝望与仇恨的眼神。
他从此不喜欢战场。
这些年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行侠仗义。但四年前汉水一战,二哥苏牧被天子峰峰主薛衣人手杀,他终于不得不回归神堂中枢,辅佐兄长。
吴锋也长叹一声:“侠者注定为了被欺辱的弱者而拔刀,而上位者却往往要牺牲弱者来实现最大利益,这其中的矛盾,很难调和。”
白军浪平生所愿,不过是行侠仗义,快意一生。
但他的兄长是神堂堂主,志在争霸天下。而他自己又是神堂第一高手。
所以他只能将自己分裂成两个不同的人。
吴锋又道:“这样也好。师傅毕竟多有用得着姜家的地方。让姜逸晨死在行迹难寻的天下第一游侠手里,姜家也没法找麻烦。”
苏乱瑾却是眨着眼睛:“但是……既然姜逸晨该杀,那么若有十个姜逸晨,爹爹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话什么意思,阿市还是不明白哩。”
白军浪爱怜地捏了捏她光腻如同白瓷的面颊,缓缓道:“姜逸晨统领甲士百人,民兵四百,而且多次血战有功,并非只靠着家族的势力。现在我杀掉了他,他的部卒们短期内必定战斗力大跌。”
“如果有十个姜逸晨,全部杀了的话,就废掉了己方数千战力。你想想你爹爹又会如何决定?”
苏乱瑾一时怔住了。
她生性单纯,想不到世界上的事情,竟可以如此复杂。
吴锋却是凝视着白军浪,平静开言。
“叔父不必自责,光暗未必真的对立,侠客也只能解决极少数的问题,但这世间,终究需要叔父这样的侠者。”
“在这尔虞我诈的乱世,哪怕是师傅那样的大英雄,也会弄得自己满手血腥。总需要有一些人播种,将光明的种子埋藏在乱世的泥土中。”
“当乱世结束,种子便会真正开出光明的花朵。那时候我们或许都已被权欲蒙蔽了心志,但光明的花将会指引我们恢复本心,开创出真正的盛世。”
吴锋所说,便是他所理解的侠之真义。
白军浪微笑起来。
“锋儿,你这话说得让人舒心。”他用宽阔的手掌拍打着吴锋的肩头,道。
吴锋嘻嘻一笑,问道:“叔父,这一战,师傅该是打算动用叔父这我们神堂的最强王牌了?”
之前对战三河军时,虽然也是恶战,但白军浪却都未曾出马。
白军浪点点头:“神霄龙家,毕竟不容小觑。”
又道:“也好,我这身骨头上战场松松,这几年来,都只帮着日理万机的大哥带孩子了。”
虽然是这样说,白军浪微显疲惫的话音却显示出他对战争的厌倦。
听得白军浪这话,苏乱瑾脸上通红,羞得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