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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茗茶与三国

    “华雄既死,董卓大惧,喝了一碗茶压惊后,急聚众将商议。那温侯吕布喝了一口蜀中蒙顶茶,挺身出曰:父亲勿虑。关外诸侯,布视之如草芥。卓大喜曰:吾有奉先,可高枕无忧矣!”

    谢云在茶肆门口说了大半天的三国,每次都会趁机在剧情里添加“广告”。随着故事的发展,围在长安茶肆前的百姓也越来越多。谢云心知火候已到,便有了收尾的打算。

    “有道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此人骁勇善战,头戴紫金冠,体挂百花袍,身披连环铠,腰系狮蛮带;弓箭随身,手持画戟,坐下嘶风赤兔马。三路诸侯各折了些人马,退三十里下寨。随后各镇军马都至,合起来喝茶商议后,皆言吕布英雄,无人可敌……”

    正当众人敛容屏气,等待下文高-潮到来的时候,却见谢云“啪”的一声拍响醒木,正言厉色道:“未知胜负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众人正听得入神,没想到谢云在此关键时候,竟来了这么一句“下回分解”。围观者脑子一震,纷纷感到莫名其妙。

    一愣之后,周围顿时就炸了窝,无数观众纷纷乱叫道:“兀那少年,你这是什么意思!快说,到底是谁打败了吕布?”

    “肯定是关羽关云长,这还用说!”旁边一个年轻文士摇头晃脑说道:“诸位没听到关公温茶斩华雄?我看这吕布再怎么厉害,到底也不是关羽的对手。”

    “胡说八道!这吕布既号称无敌于天下,这关羽又如何能与他匹敌?”一位屠猪猛汉闻言怒吼一声,面色不悦道:“我看还是燕人张飞更狠一些,也就这豹头环眼的张翼德堪为吕布对手。”

    年轻文士冷冷瞥了他一眼,竟是鄙夷不屑道:“虽然你与那张飞一样都是屠猪卖肉的,却也不能如此胡乱吹捧吧?”

    屠猪猛汉一听,顿时扬眉瞬目,脸红筋涨怒吼道:“那又怎么样!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难道还敢看不起我们这些杀猪的好汉——”

    他揎拳捋袖,须髯如戟,看起来竟有张翼德大闹长坂桥的气势。

    “你……你……真是粗鄙不堪……粗鄙不堪……”文士看到这杀猪的捋袖准备揍人的模样,红着脸嘀咕几句,撒腿便往后面的人群里退去。

    抛却这二人的争执。原本闹闹哄哄的围观者中,见那始作俑者谢云已经搬起木几,看样子就要回店里去,忍不住急吼道:“兀那少年,你这不是吊人胃口!快快将下文说来——”

    “是啊!我们正听得过瘾,你这少年好歹也把吕布一战给说完啊。”人群里,也不知道是何人高门亮嗓地吼了一句,旋即应喝者纷纭。

    谢云表面上神色自若,看似对身后吵扰声充耳不闻,实则内心早已激起一片暗爽。

    他微微一笑,朝身后围观人群作了个短揖,故作为难道:“小子今日茶肆开张,实在没有空闲继续说下去了。各位改日再来罢!”

    “你好歹就再说一段吧。”人群中都是急不可耐的祈求着,纷纷要求谢云再多说一段。

    “我裤子都脱了,你居然跟我说不讲了!”人堆里一位男子冲了出来,跌脚捶胸道:“你今日不讲完,老子就不让你走了——”

    “对!不说完不给走!”人群里的观众要么急扯白脸,要么顿足搓手,纷纷附和起来,摆出一副不讲完誓不罢休的模样。

    谢云一双明亮的眼睛往四周扫视一圈,见“群情汹涌”,意识到火候已到,便半推半就的笑道:“既然诸位看官切切在心,小子也不吝珠玉。不如各位进来茶肆喝碗清茶,然后小生再继续为众位说书如何?”

    众人听得直眉楞眼,先是感到莫名其妙,随后才反应过来。他们抬起头来,却看到头上一副写着“长安茶肆”的匾额,这才豁然确斯。原来这少年竟然是开了一家“茗铺”。

    于时,茶肆茶馆都称为茗铺。事实上中国的茶馆由来已久,据记载两晋时已有了类似的喝茶场所。而最早的正规茶馆则出现在开元年间,时人称为“茗铺”,如今这种产业正是方兴未艾之时。

    满周围的人堆里,都是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如何是好。片刻之后,才有几个年轻士子敛容问道:“小郎君,是否我们进去你们茗铺里喝茶,便可继续听得你的故事?”

    “那是自然。”谢云笑着点了点头道:“本店今日开张酬宾,全场清茶只需要三文钱一碗。凡是入店之人,皆可听到小生的三国评话。”

    他说罢,偷偷往牛芒、牛产兄弟身上使了个眼色。那牛家兄弟心神领会,又是敲起铜锣,大声喊道:“独家清茶配方,益气养神。一碗清茶只需要三文钱——”

    锣鼓喧天,有如霹雳般敲在众人心头。众人既想继续听这三国故事,又不知这家人的茶水味道如何。一时间油回磨转,竟是拿不定主意。

    考虑须臾后,门前首先有几个南人应声踏入茶肆中。他们本是南方人,向来就有喝茶品茗的传统,倒也没有这些喝不喝的顾虑。

    在场宾客观望许久后,终于陆陆续续跟着进了茶肆里。那些犹豫不决的北人,踟躇片刻后,这才疑疑惑惑的问道:“你们店里的清茶,真的才三文钱一碗?”

    “确实只要三文钱一碗。”谢云没有答话,反倒是牛仁大大咧咧冲上去笑道:“不过花费三文小钱而已。诸位既可喝到清洌醇厚的茶水,又能免费听我们东家亲自评说三国,何乐而不为呢?”

    “是极!是极!”旁边牛家兄弟也敲着锣助喊道:“三文钱你买不到吃亏,买不到上当,真正的物有所值!”

    谢云惊愕地往牛家祖孙身上瞟了几眼,暗自擦了擦汗,心道:“这三个憨货,居然这么有推销的天赋……”

    “好——”旁边几个老头子一拍大腿,笑着喊道:“不过才三文钱,就算茶水难喝又如何?三文钱能听得那么有趣的故事,我看这买卖不亏……”

    几个老头子说到这里,竟是匆匆忙忙往店里跑去。剩下的北方人见到这幅场景,也都是顾不及继续犹豫,顿时蜂拥而入,生怕晚了就没有位置。

    三文钱在民间百姓眼里,说少不少,说多却也不多。一方面,三文钱的购买力原本就不低。比起贞观时代,唐玄宗年间虽然通货有所膨胀,但京师米价也不过十文一斗而已。但另一方面,自唐睿宗以来,天下承平几十年,民间百姓的私人财富极为可观。三文钱对他们来说,又的确是无足轻重。

    考虑到这一点,谢云在经过多次的市场调查后,这才确定将一碗清茶标价为三文钱。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一来是为了吸引普通百姓,打开长安的茶叶市场。二来,原本在清茶方面,他便打算采取薄利多销的策略。至于利润附加值方面,他另有别的谋划。

    片刻后,茶肆的大堂里早已是观者穈集、座无虚席。于时围观者再想进去,也都找不到一分可以容人的座位了。那些犹豫太久的人,到这时候都是长吁短叹,懊悔无及。

    谢云往稠人广座的店内偷偷瞄了一眼,表面是不动神色,实则心里已是狂喜至极。

    他微微收敛笑意,朝着门外宾客拱手谢道:“好了!今日客满,诸位若想喝茶听书,就请明日趁早——”

    说罢,他竟是不理会身后那些懊悔不迭的呐喊以及央求声,径自让牛仁将门关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踏入店内。

    这也算是饥饿营销的活学活用了。从明日开始,慕名赶来听说的人定然只多不少。

    待入店以后,谢云便重新开讲,又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直讲到:“张飞、关羽抖擞精神来夹攻吕布。三匹马丁字儿厮杀,战不倒吕布。刘玄德掣双股剑,骤黄鬃马,刺斜里也来助战。这三个围住吕布,转灯儿般厮杀。八路人马,都看得呆了。吕布架隔遮拦不定,看着玄德面上,虚刺一戟,玄德急闪。吕布荡开阵角,倒拖画戟,飞马便回……”

    众人双手捧着热呼呼的茶碗,屏气凝神的听着谢云说书,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醒木一拍,谢云口中蹦出一句:“这便是虎牢关三英战吕布。欲知后事如何,还请听下回分解。”

    见谢云的故事又是在紧要处停住,众人都是一阵忾然叹息。只不过这群人有了经验后,倒不像之前那般喧哗吵闹。

    原本他们进店,不过是为了听这少年说书。只是细细品味茶水后,只觉得这店内的清茶与市面上的味道竟是全然不同。

    这里的茶水刚才入口时,尚且微苦微涩,慢慢的舌尖微甜,随后一股茶香慢慢从鼻端沁到咽喉,四肢百骸是说不出的轻松快慰。

    “好个长安茶肆!”待喝到后面时,无论南人还是北人,都是忍不住击掌叫好道:“这故事好,茶水也好,的确是个难得好消遣的地方!”

    见堂内宾客称不容舌、瞻望咨嗟的赞美之声,谢云也是长长吁了一口气。

    抬起头来,却见柳紫烟站在身前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谢云耸了耸肩,蓦然长身而起,作了个四方揖道:“列位听客,今日天色已晚,诸位若想继续喝茶听书,尚望明日趁早——”

    众人傻眉楞眼往窗外望去,却见天色早已泛起红霞,皆是大吃一惊道:“不知不觉,这大半天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众人从未想过时间可以如此飞逝。此时见夕阳西下,皆是怅然若失。只是大唐本有宵禁制度,即便他们再如何恋恋难舍,也只能惜别地渐次散去,边走时还三五成群地讨论着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