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这语气非常像似临终托孤,可见长孙无忌也有预感自己的大限将至,因为这套路他是最熟悉不过了,也没有人比他更加熟悉,要知道他当初就这么清除朝中政敌的,然而现在却用到了他自己身上,想来也真是有够讽刺呀。
那许敬宗说得也没有错,这天理循环终有报!
同时这也透露出长孙无忌的决定,就是他不会抵抗,完全就看李治的意思。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而韩艺是早就选定好的接班人,也是目前他身边唯一能够接盘的人,他托孤于韩艺,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如果长孙无忌这棵大树一倒,这树倒猢狲散,谁知道到时会发生什么。
韩艺略带一丝哀伤道:“太尉,如今谈这些是不是还为之过早,这不管怎么说,太尉好歹也是国舅,此事或许还有回旋余地,我们应该尽力去挽回。”
长孙无忌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但这得由陛下去决定,而我们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
韩艺迟疑道:“可是若往最坏得方面去打算,我---我不见得有能力可以保住他们啊,还望太尉能够指点我一二。”
长孙无忌道:“如果是褚遂良、韩媛他们的话,你确实保不了,但是赵持满、裴行俭等人,我相信你是能够做到的,只要老夫与褚遂良他们一倒,光凭他们是成不了气候的,也无法威胁到任何人。另外,他们这些年都很低调,一直勤勤恳恳的在为国效力,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看陛下也不见得容不下他们,只要有枢要大臣为他们说话,老夫认为陛下会对他们网开一面的。”
靠!你相信有个球用,这得靠实力的,不过就算你不说,我也会保住他们的。韩艺暗自嘀咕一声,故作沉眉不语。
长孙无忌笑道:“你是不是担心武皇后?”
韩艺一怔,道:“确有一些担心,以我目前的实力,还无法与她抗衡,而我对她的优势,就是她并不清楚我跟太尉你的关系。”
长孙无忌点点头,道:“但是赵持满他们都曾帮助过你,并且与你多有来往,武皇后既然一开始没有说什么,想来如今也不会多说什么,况且,武皇后真正的心腹大患唯老夫一人,只要老夫倒下,她便高枕无忧,其余人他也不见得会放在心上。”
韩艺听得稍稍点头,面色坚决道:“太尉还请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长孙无忌点点头道:“有你这句话,老夫便放心了。”
韩艺突然又道:“那长孙公子呢?”
长孙无忌一愣,略显诧异的看了眼韩艺。
韩艺道:“长孙公子学富五车,才华横溢,其道德、品行皆乃上佳,可是难得一见的人才,若我大唐损失了这么一位后起之秀,那真是天大的不幸。”
说到自己的孙子,长孙无忌微微露出一抹骄傲的笑容,道:“我这孙儿的确令我这当爷爷得倍感欣慰,不过他乃我长孙家的嫡孙,若我出事了,只怕他难以完全置身事外,不过以老夫多年来的经验来判断,陛下应该不会对延儿下毒手的,因为陛下熟悉他们,知道他们心中没有野心,最坏的情况也就是将他们父子贬出长安,将来你还是可以将他召回长安来的。”
这就是经验,而韩艺恰恰没有这经验,他真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但见长孙无忌胸有成竹,自然也放下心来。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向韩艺语重心长道:“韩艺,不瞒你说,当初老夫招揽你,并未想过有今日,但是随着你一步步走来,老夫对你真是另眼相看,不仅仅是因为你的才智,最主要是因为你的品行,你没有眷念朝中那些勾心斗角之事,而是一心为国效力,为君分忧,并且能够做到持之以恒,光这一点,许多贵族子弟皆不如你,况且你才如此年纪,老夫实感欣慰,还望你将来能够坚持自己的原则。”
韩艺道:“太尉还请放心,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因为若非如此,我也不可能会有今日。”
“你能明白此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长孙无忌笑着点点头,又道:“另外,还有一事,我得嘱咐你。”
韩艺立刻道:“太尉请说。”
长孙无忌眯了眯眼,道:“许敬宗、李义府之辈,能力有限,掀不起大风大浪来,不足为虑,唯独那武皇后,你将来可得小心,她可绝非善类,其野心、智慧、谋略,以及胆识,只怕亘古以来,也没有哪个女人能够与之相比,若她心有不轨,只怕将会是我大唐的一大劫数,你一定得小心她才是。”
他可不糊涂,虽然这些年来,他一直闭门不出,但是他的眼睛可没有瞎,这一件件事的背后,都跟武媚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连他的失败,也跟武媚娘有莫大的关系,如今他对于武媚娘都生出一丝佩服之意来。
不愧是老狐狸,看得还真是准啊!韩艺心里暗自嘀咕一句,开玩笑,千古第一女帝,别说以前,以后也没有人可以与之比肩,苦笑道:“太尉言之有理,这一点,我也是深有体会。”
既然有托孤之意,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的交谈,那么此番谈话注定是非常漫长的,一直到拂晓之际才谈完。
长孙无忌从卧榻上下来,伸了伸懒腰,瞧了眼窗外,嘀咕一句,“哎呦!这天都快亮了!”又向韩艺道:“对了,你待会打算去哪里?”
韩艺愣了下,道:“我本想去窑洞那边看看的,可是如今天已经亮了,我想待会还是回去算了。”
长孙无忌眼中闪过一抹光芒,点点头道:“如此也好,这段时期风声比较紧,你少去窑洞。另外,那人一直都是老夫的人在看着,如今老夫祸福难测,老夫会安排一下,倘若天有不测风云,会有人将她交予你的。”
果然如此。韩艺心中一喜,点点头,又是叹息道:“可惜如今时不待我,没法利用王萱来扭转局势。”
“这老夫明白。”长孙无忌稍稍点为了下头,他之所以留着王萱,是为了捆绑着韩艺,可从未指望过王萱能够发挥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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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小屋,长孙无忌朝那在旁伺候的老管家道:“你站了一宿,也累了,与我一块坐车回去吧。”
“遵命。”
二人上得马车,晃悠悠的出得小树林。
长孙无忌揉了揉眼,问道:“怎么样?”
那老管家立刻道:“有两个武皇后派来的探子跟踪到了这里。”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外面的光线,道:“如果他们的眼睛未瞎的话,应该能够发现韩艺。”
长孙无忌闻言,不禁点了点头。
那老管家又一脸困惑道:“老爷,请恕小人愚钝,小人真不知道老爷为何要这么做?”
长孙无忌不答反问道:“你觉得韩艺这人如何?”
那老管家道:“有着超乎他年纪的智慧和老练。”
长孙无忌笑道:“仅此而已吗?”
那老管家皱了皱眉,道:“小人当然也知道不仅仅如此,但具体是什么也说不上来。”
“这就对了。”长孙无忌点点头,道:“老夫自问识人无数,可却始终看不透韩艺,这也是为什么老夫无法尽信他。”
说到这里,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但是老夫也没有其它的选择,因为在老夫身边,唯有他有能力去对抗武皇后、许敬宗等人。然而,老夫若有什么不测,那么这个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万一他到时选择与武皇后站在一起,那对于我们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故此,老夫必须要让韩艺与武皇后反目成仇,若是他两面三刀,心怀鬼胎的话,那他将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因为武皇后再聪明,她也是一个女人,当她得知这个秘密后,她一定会非常气愤,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被韩艺欺骗了这么多年,以她的性格,是绝不会饶了韩艺,更加不会再相信韩艺。但如果他没有欺瞒老夫的话,那他自会去保住持满他们,继续与武皇后他们斗争下去,少了老夫的话,陛下也将会少了一层顾虑,反而减轻了韩艺肩上的负担,这将会是一场更加公平的对决,至于孰胜孰败,那就说不清楚了。”
说到这里,他又是轻轻一叹,道:“韩艺,你也别怪老夫卑鄙,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聪明了,老夫也是逼于无奈。”
那老管家担忧道:“可是韩艺并不知道他自己已经暴露了,到时武皇后要对付他,恐怕他会吃大亏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长孙无忌无奈的摇摇头,又道:“不过他与老夫不同,老夫与陛下中间有着一层难免弥补的隔阂,而陛下却非常信任韩艺,武皇后要对付韩艺,那还得经过陛下这一关,陛下是不会轻易动韩艺的,陛下要保韩艺,武皇后自然也就动不了他。再者说,老夫留着他,就是让他继续对抗武皇后、许敬宗他们的,他若是没有欺骗老夫,并且尽全力去保住赵持满他们,自然也会加强对于武皇后的防备之心,我相信以他的警觉,到时只要武皇后稍有动作,他便能察觉过来。”
那老管家稍稍点头,又道:“可若是韩艺胜了,那他----。”
长孙无忌笑呵呵道:“这也是我选择韩艺的一个主要原因,他只是田舍儿出身,他需要借助老夫的势力,才有资格与武皇后对抗,既然如此的话,他就会受到我们关中贵族的限制,老夫虽然看不透他,但是持满、行俭他们,老夫还是非常了解,他们绝不会助纣为虐的。另外,你莫要再将如今的陛下看成是当年的雉奴,直到如今,老夫才发觉他有着不同于太宗圣上的谋略和手段,但却不比太宗圣上的手段差,只不过这再英明的君主,总是难以逃脱这温柔乡,这也是老夫最为担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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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韩艺刚刚出得树林,一道身影便落在他身旁。
韩艺一笑,将手帕递给他,“玩累了吧。擦擦。”
小野拿着手帕抹了抹脸上的汗,又将手帕递给韩艺。
韩艺将手帕收好,小声问道:“怎么样?”
小野道:“这周边除了太尉的人,还有两个人不知是谁的人。”
韩艺闻言,不禁微微一笑,道:“老狐狸,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只怕这才是你此番约我前来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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