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十五年,大兴帝国中西部遭遇了五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
短短两天时间,清远江水位暴涨,很疯狂的冲垮了沿途的堤坝。城池,村寨,乡野沦为了一片水泽。
数以千万计的灾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那水面上的浮尸,更是触目惊心。
天元十九年秋末,帝国北部的草原联军再度向南侵袭。北方战事瞬时紧张起来,国内的气氛也变的压抑沉重。
随着冬季的到来,源源不断的军事物资涌向北方。数量庞大的热血青年在官府和神殿的号召下,也陆陆续续的奔往了前线。
梁州城,清远江下游的一座小城池。四年前的那次洪灾,险些把城墙冲垮。时至今日,梁州城仍旧没有恢复过来,看上去残破不堪。
梁州城向南三百里地,一处荒野上,有处破败的道观。那墙头上全是枯黄野草,随着寒风不住摇摆。
北方战事吃紧,这道观虽然距离前线足有六千里地,还是受到了影响。
官府下达了明文,责令道观的清虚道长在初春赶到前线,为前线的将士治病疗伤。
清虚道长没有推辞,一口应了下来。
梁州城距离前线不算近,清虚道长计算了一下脚程,感觉即日就该出门上路。只是,清虚还有些不放心,小徒弟云翼到老家寻找失散的妹妹了。虽是出门已半个月,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清虚道长在大门口驻足了许久,直到冬日偏西,身上有了寒意才走进道观。
冬天的白昼短暂的很,掌灯时分已经是夜幕深沉,漆黑一片了。
清虚道长没有睡下,披了棉袄,在昏暗的油灯下读着一本药书。道观内没有掌灯,看上起黑漆漆的。
哐当一声,道观的破烂木门打开了,一个臃肿的身影,迈着沉重的步子出现在夜幕中。
清虚道长放下药书,打开窗户,朝大门看了一眼,舒了口气。不用猜,这是徒弟回来了,估计长途跋涉累得不轻。
“徒儿啊,给你烧了开水,去解解乏吧。”清虚道长冲着窗外喊道。
“唉!”窗外应了一声。
那臃肿的身影关上大门,跑进后院,走进了一侧的厢房。灯光也随之亮起。窗纸的剪影中,那臃肿的身影很快的变的消瘦。
清虚道长关了窗,拿着药书看着窗户,有些走神。
足足过了两柱香的功夫,一个身影从厢房内走出来,走进了清虚道长的寝室。
灯光照在他的身上,这才能看清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一身棉布素衣,长发披散在肩头。兴许是刚洗过澡,面色红润。剑眉下,炯炯有神的双眼似乎在释放着精光。
在看到清虚道长后,他脸上已满是亲和欢快的笑容。
“师傅,您过得还好?”少年走到清虚身前蹲下身,关切的问道。
清虚拿着药书打在小徒弟的头上,笑骂道:“你小子还记得师傅啊。我还以为,你心上只有你那妹妹呢。”
“嘻嘻!”少年笑着起身,站到道长身后,轻轻的给他捏了捏肩膀。
清虚道长放松般的舒口气。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他摆摆手,表情严肃的指着圆凳说道:“云翼,坐,为师有事情给你说一下。”
云翼看着师傅的脸色,赶忙坐下。
“徒儿,明天我就要北上了。”清虚的表情很平静,好像并不担心战场的凶险。
“干什么去?”云翼心中一紧,赶忙追问。
“北方战事吃紧,官府让我去给伤者治病。”清虚没有丝毫隐瞒。
云翼蹙起了眉头,满脸忧色的注视着清虚。
寻思许久,云翼低声说道:“您年纪大了,北方那么冷,您吃的消?”
清虚摆手:“无妨,早些年我也去过北方。倒是,我担心你呀。此次还没有找到小丫头吧?”
云翼摇头:“已经过去四年了,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还是没有云朵的下落。我猜,她可能……已经死了。”
“别灰心,小丫头指定还活着。”清虚拍拍云翼的肩膀:“徒儿,该换个法子了,这样找下去,成果不显啊。”
云翼点头:“我知道,只是,请人帮忙花费太大了,没那么多钱。”
清虚沉默片刻,说道:“年后,你去京城吧。我听说那些学院都在招新生,你年龄正好合适。只要你能进去,跟同窗处好关系,借用他们家族的影响力,想来比你单枪匹马要容易得多。”
云翼沉思着点了点头。
次日,天刚蒙蒙亮,清虚道长就背着一个包袱,挎着一把木剑出了门。云翼出门相送,直送出五十多里地。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云翼心中说不出的失落和难过。也许相处久了,他已经将对方当做了最亲近的亲人。可现在,他就要赶赴战场,生死难料。
“唉!”云翼无力的叹口气,转身就走。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清虚道长那熟悉的声音:“徒儿,留步。”
“嗯?”云翼惊喜的转过身,就看到了师傅回来了。
“师傅?”云翼喜不自禁的迎上去。
清虚道长笑笑,拿出了一枚黑色珠子,递了过去说道:“我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云翼接过,仔细的端详了一番。黑色的,很圆润,珍珠大小,再无其他特异之处了。他忙问道:“师傅,这是什么?”
清虚摇头:“我也不知。他曾跟‘阴阳眼’功法一块出现,我当它是宝物,曾用过真元催动,识念试探,还有血液认主,均无效果。现在要远行,就把它送与你当做念想吧。”
“嗯!”云翼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清虚不再多言,转身走了。云翼深情的看着,心中不似先前那般难受了。
回转道观,看着空寂的庭院,云翼心中说不出的酸楚,泪水哗哗的止不住。自从十岁来到这里,云翼跟清虚道长已经相处四年了。道长陡然离开,云翼很是舍不得。
他拿出了那枚黑色珠子,紧紧的握在手中,就像是师傅还在身边。
师傅离开了,云翼呆在道观内有些无所事事。清虚道长在的时候,云翼还能跟着师傅下乡赶集兜售灵符,或者捉个鬼,做场法事。清虚道长离开了,云翼年纪又小,没人信他。
孤零零的过了三天,云翼收拾了一下,穿上臃肿肥大的棉袄棉裤,背着包袱也离开了。既然早晚都要去京城,云翼不想再等了,干脆提前上路。
走了足足四天,云翼这才赶到梁州城。路上太冷了,把云翼折腾的不轻,好在那些山匪也懒得出门,倒是没有遇到危险。
他在城内找了一家最便宜的客栈住了下来,紧接着就赶去了货场。
前往北方的商队着实不少,只是规模有大有小。云翼出了一两银子,总算跟一家商队谈妥了。对方答允他,路上可以照顾一二,并且,明天早上就出发。
稍稍做了些准备,云翼就耐心等待起来。即将踏上新的旅程,云翼的心始终不能平静,以至于一夜没睡好。
天还没有亮,云翼就赶到了货场,那支北去的商队正在做最后的盘点。
这只商队管事的是个女人,年纪不大,看样子也就是二十多岁。她一身武士装扮,腰挂长剑,应该会武功。
清虚道长曾对云翼讲过,女人天生心细,做事细致,最重要的是胆小。云翼正是看上了这点,才愿意跟着这只商队的。当然,最关键的原因是,云翼也胆小。
云翼这些年见到了太多太多的死人,对死亡没有多少惧怕。只是,他感觉自己太年轻,死了未免可惜,尤其是还没有找到小妹。
在商队整理货物的时候,一波又一波的人相继到来,最后居然有近百人。
女管事见人来的差不多了,一挥手,大声喊了一嗓子:“出发。”
这女人的声音比较好听,很是清脆。
车队缓缓走动起来。这只商队着实比较大,马车有三十多架,上面捆绑着小山似的货物。那些押镖师或是手握剑柄,或是肩抗大刀,或是背着弓箭。
一个个的沉默不言,很有肃杀的派头。
倒是北去的客商唧唧喳喳的,三人一群,五人一堆,谈论的热火朝天。
云翼混在车队中,扶着车上的麻袋,低着头随着马车向前赶路。
此次去京城,要足足一个多月。路程有些远,也着实花费功夫。云翼可不想浪费时间,正好趁此机会,好好的修炼一下‘阴阳眼’。
‘阴阳眼’的功法是清虚道长传授给云翼的,它的来历,清虚道长也记不起来了。
阴阳眼,左阳,右阴。
阳眼,可看清一切阳间事物,有明察秋毫,洞彻万物的神奇能力。只是很可惜的,云翼练了四年,才仅仅达到‘入微’入门。至于更高层次的‘循规’和‘破道’想都不敢想。
清虚道长也是入微层次,他平时就用这能力来诊病,一看一个准。
至于阴眼,则是与死人有关的。什么邪祟,鬼魂,都能看穿。清虚道长之所以能作法镇邪,阴眼起到了很大作用。
云翼很少用阴眼。死人真是没啥好看的,很吓人,还容易做噩梦。
要使用阴阳眼,必须用灵识。
云翼修行灵识可不是一朝一夕了,他自诩灵识强大,能够催动符纸飘出五六十米。平时,他都是用这法子装神弄鬼,挣点小钱。
随着车队徐徐向前,云翼感觉自己的灵识和阴阳眼正在缓缓精深。
“停!”女主事突然喊了一嗓子。
云翼赶忙抬起头,这才发现,已经是正午时分,不是遇到了危急状况。
车队迅速停下,大家开始准备埋锅做饭。
饭后,车队再次启程。
车队走走停停的行进了近十天,路上一点危险状况都没有。云翼紧张了一路,终于稍稍放心了。
可是,在第十二天傍晚做饭的时候,云翼的心又提了起来。
修行灵识的缘故,云翼的耳力还不错。
他听到那女主事叮嘱手下:“还有半天的路程就要进入黑松岭了,让兄弟们长点心。那黑瞎子贪得无厌,估计会杀人夺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