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光佑和水手长还有航六班的刘震已经出去堵漏了,李孔荣再出去未必能帮上什么忙,只是他执意要出舱,苏镜湖想拦但看了刘永仁一眼又放弃了。李孔荣当然不细想如果自己回不来怎么办,他只是不想再苦等下去。正当他脱掉衣服拿起水肺准备出舱时,艇外熟悉的敲击声传来,高光佑等人要进舱。
三个人三根鱼雷管,全部是混着海水进来的。最先进来的高光佑精疲力竭,他擦去脸上的海水,粗喘着气道:“堵是堵上了,但不一定保险。”
“什么意思?”李孔荣追问,他最讨厌不保险的事情。
“堵上了,螺丝钩也钩上了,可肯定不能和原来比。如果扔下的深弹离得近,破口说不定又会被冲开。”薛奎光补充着高光佑未尽的意思,这不是他们补的不牢,而是材料所限。
“可我们还有三枚鱼雷。”李孔荣又拧起了眉头。“现在岸上陆军已经开打,我们不击沉几艘运输船他们可能会很难防守,守不住晚上就进不去钦州湾,那批鱼雷也白运了。”
“汉盛,钦州真的能守住吗?”苏镜湖知道李孔荣担心的是什么,他实在不希望U-38因为陆军而铤而走险,并且,抗战两年来,他不认为陆军等守住任何地方。
“守不住不等于不能多击沉几艘日军商船。”李孔荣道。“这是日军对我们的最后一次登陆作战了。其他的地方、包括福州也都有滩头阵地,再想这么打日本人是不可能的了。”几个军官都挤在艇艏鱼雷舱,李孔荣见此道:“回去商量吧。”说罢前往控制舱。
苏镜湖几个立即就跟来了。走到控制舱的李孔荣又问了一下自己的耳目,卢如平道:“滩头上正在鏖战,日舰有校炮飞机,他们和飞机一起在压制友军机枪阵地。”
“其他军舰呢?”李孔荣只想知道那艘高雄级重巡在哪,只是想到那是艘重巡,他又很泄气——面对重巡,除非是命中要害,不然不可能击沉,这就很没意思了。
“其他军舰在雷区外,也主动声呐距离探测之外。”林濂藩报告道。
“长官,是打军舰还是打商船?”跟过来的高光佑出声问道。
“打……商船。”李孔荣无奈间吐了口气,他命令道:“航行一九零,双伡微速向前。”
“航行一九零,双伡微速向前。”许久没有收到命令的轮机舱高声呼应,潜艇再次出击,这说明早前的危机全都过去了,但对滩头阵地的524团来说,危机才刚刚开始。
海上是日舰大口径舰炮的猛烈射击,头顶是日机的俯冲扫射,524团的滩头阵地根本就看不到太阳,硝烟、尘土、火光、爆炸,窒息的空气、震颤的大地,一切宛如世界末日。经过数个小时的炮击和轰炸,布置在最前沿的十二个机枪地堡铲平了四个,剩余八个正全力压制滩头日军,这已经足够了。德国通用机枪的高射速使得其火力密度远胜于民24马克沁水冷机枪,特别是昨夜从潜艇上卸下了十万发机枪子弹,524团的机枪手从未如此奢侈过,这些子弹一半堆积在前沿阵地,另外一半则置于后方——谁也没想过这些子弹要在一日之内打光。
撕布般的机枪声中,滩头的日本毫无招架之力,他们一边伏到在地上一边用掷弹筒做出微弱的还击,余下的目光只能望向天空:陆军的九七式重爆机正在这些机枪阵地上倾泻炸弹,而海军的九九式爆击机则近乎垂直的俯冲,他们都想尽快拔出这些滩头火力,给已经上岸的陆军和陆战队士兵清出一条上陆通道。
处身企沙镇外的高地,团长巢威也看着那些呼啸而至的飞机。他不担心海上的舰炮,就担心天空的飞机,唯有飞机才能摧毁那些机枪阵地。
“啊!我们的飞机!我们的飞机!!”从未经历过立体火力洗礼的团副李敏昌最开始是咂舌,而后是焦躁,他希望海军那艘藏在海底的兵舰能击沉一两艘日舰给524团打气,但海面上一片平静,此时突然看到己方的飞机,他眼泪都要掉下来。
顺着李敏昌的目光,巢威也看到了印着青天白日军徽的己方飞机。它们或是双翼或是单翼,一架架从更高的位置俯冲下来,瞬间冲乱了日机机阵,然后和正在投弹的日机死死缠斗,一时间不断有打中着火的飞机从天上掉下来。
“全员战斗位置!”陆地和空中拼死鏖战,海里也是杀机四伏。雷区上方是抛射深水炸弹的日本军舰,虽然几个小时前U-38号就靠近了日军船团,但李孔荣就是不下令进攻——每艘日本驱逐舰最多携带三十二枚深弹,不少驱逐舰的深弹前两天就用光了,他是想日舰用光弹药。现在雷阵那边听不到深弹爆炸声了,他才下达战斗准备。
“打开四号鱼雷管,准备发射。”艇员各就各位后,李孔荣站在控制舱,开始下达进攻命令。
“四号鱼雷管打开,准备完毕。”鱼雷舱回报,潜艇上不再有吵杂,常香圻的回报异常清晰。
“敌舰速度零,距离五千六百,鱼雷发射角度二四零,定深三、速度三十。四号准备发射。”李孔荣一句一顿,声如金石。
“敌舰速度零,距离五千六百,鱼雷发射角度二四零,深度三、速度三十。四号准备完毕。”
“四号鱼雷发射!”李孔荣目光瞬间变寒,下达发射命令。
“四号鱼雷发射!”鱼雷舱常香圻大声的重复,四号鱼雷被二十四个大气压的压缩空气挤出鱼雷管,雷内燃烧室的煤油激烈燃烧,热蒸气排出,雷尾螺旋桨高速启动,推动一千七百多公斤的鱼雷驶向五千六百米外静止的日军运输船。
“左满舵,航向零六零……”李孔荣随即下令潜艇转向一百八十度,潜艇负伤无法与日舰周旋,他不得不在船团没有日舰看守的情况下打光所有鱼雷。
“看……!”、“八嘎……”。
海岸上的友军和鸟海号上的日军几乎同时看到船团中雷后炸出是冲天火光,虽然不少日军士兵已经换乘到大发艇、小发艇上,可运输船上依旧有不少人,特别是扬陆受挫,重武器还在船上。一团火光炸完,紧接着又是两团火光,船团附近的大发艇小发艇顿时四散,他们不敢登陆也不敢回到遭受雷击的船团,只能在海面上四处飘散。
“真是耻辱!”高须四郎的名将作态再也保持不住了。支那潜水艇今天给他的羞辱实在太多,可恼恨的是他除了扔一些只能炸鱼的深水炸弹外根本无法报复,而刚刚数小时,三艘驱逐舰九十六枚深弹在油污区域几乎扔光,这就是说除了鸟海号剩下的十数枚深弹,他连吓唬支那潜水艇的武器都没有了。
“好了,各位,今天的作战任务完成。”听着海面接连传来三声闷响,李孔荣满意点头然后对全员讲话。“下一步我们要做的就是返回钦州湾,接收从南宁运来的新鱼雷。”
“是,长官。”最危险的时间过去了,鱼雷也打光,全艇官兵兴致高昂。
“这里交由孚民负责。”李孔荣看着高光佑等人道,“我要休息一下,没事不要叫我。”
“是,长官。”高光佑脸上带着笑意,他刚刚睡了一觉,现在精神抖擞。
“嗯。”李孔荣拍了拍他,对他刚才出舱堵漏极为满意。
艇长室一如既往的整洁,和昨天不同,那面缴获的日本海军旭日旗就挂在艇长室壁舱上,原先这里是一幅伟大元首希特勒的画像,但还在波罗的海的时候,希特勒就被扔到了杂物箱。长两米、宽一点二三米的三幅军舰旗刚好遮满舱壁,这是一面麻织军旗,中间偏左的位置是太阳,四周是十六道红边,象征着光芒无限
李孔荣抓起旗帜一角稍微搓了搓又扔了回去,他对这面小旗没有什么兴趣,这只是U-38诸多战功的一个,不是最大的,但却具有代表性。如果这面军旗出现在重庆、香港、或者是马尼拉、纽约,然后告诉人们军旗是如何缴获的,对日本海军而言就是赤裸.裸的打脸,只是,山本五十六几个月前刚履任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万一这面军旗让他丢官,那对历史的影响……
日本南下占领英美荷殖民地是必然,但偷袭珍珠港未必是必然。最开始日本海军军令部第一部对此持反对态度,当时军令部根本就没有针对珍珠港的作战计划,而偷袭计划制定后的九月底,第1航空舰队、第11航空舰队司令官、参谋长等人依然建议取消珍珠港作战计划,可以说偷袭珍珠港是山本五十六一力坚持的结果。
当然,不偷袭珍珠港不等于不对美作战。菲律宾作为南下的必经之地,日本海军是一定要占领的。如果不占领菲律宾,局势将回到1944年美军重新登陆菲律宾时的状态,美军仅靠飞机就能切断日本的资源航线。
山本五十六如果提早下台,日本海军对美国的打击力度和震撼将远远小于历史,以美国人先欧后亚的大战略,太平洋战场、中国战场将会更加忽视,这是李孔荣不愿意看到的。不管是对中国,还是对他苦心打造的舰队都不是好消息。
看来,缴获日本海军军旗不能拿出去炫耀只能记录在航行日志上,李孔荣打开日志之后顿了顿笔如此作想。他对此自然是极为失望,而在南宁到钦州的公路上,另一个人也无比失望。
看着公路上四辆冒烟的大国际,候腾只觉得心疼,他倒不怎么关心车上装的鱼雷,他是心疼自己的卡车——载重四点五吨的大国际,整个88军也不到二十辆,这种大吨位卡车拖坦克是最好的,这次运鱼雷抽调出八辆,不想在这里毁了四辆。
“鱼雷倒没炸。”同样紧急掩蔽在树林里的徐祖善松了口气,一辆卡车才三四千美元,但一枚鱼雷值好几万。
“徐处长,这就只剩下四辆车了。”候腾苦着脸道。“一辆车装两枚,也就八枚,要是能回来,这些鱼雷就放在着,回程的时候我们带回去。”
“报告长官,只要固定好,一辆车能装三枚。”刚才日本飞机来袭,打头的杜柏青见机最早,她一转弯就窜进了树林,此时见长官忧心鱼雷,立即出了主意。
“装三枚?”徐祖善和候腾都吃惊。
“我觉得能。”杜柏青道,“鱼雷重,不占位置,这路刚修过,开慢一些就行了。”
一枚鱼雷重一千五百多公斤,装车的时候为了保险,每辆车只装两枚,大国际载重四点五吨,装三枚也是能装的,只是重载后车开不快,车开不快那就很难躲避日本飞机……
一边是鱼雷一边是卡车,候腾犹豫了几下才道:“好,那就装三枚,马上装车。”
为了装卸鱼雷,车队本就带了几十名装卸士兵,候腾一声令下,那些从击毁卡车抢下来的鱼雷又‘哟呵哟呵’搬到剩余的四辆卡车上。鱼雷毕竟沉重,长超过七米,直径比腰还粗,上面即便有绳索,抬一枚上车也需要二十多人。四枚鱼雷抬了两枚就花了一个小时,已经是下午三点,看着偏西的太阳,再看看地图上的位置,候腾又开始担心不能在十点前赶到地方。
“柏青,你来。”候腾先叫了带路的本地向导,又对站在卡车旁看士兵装车的杜柏青招手。
“候长官,”杜柏青一过来就是敬礼。
“就不要客气了,咱们离金鸡塘还有七十五公里,时间却只有七个小时,这还不是赶路的时间,要赶路最少要等到天黑,能赶到吗?”候腾问道。目光扫视着杜柏青,这个曾经的女童军皮肤已变和普通士兵一样黝黑,若不细看眉目身姿,任谁也要把她当做男人。
“报告长官,能赶到。”杜柏青看了看地图,又问向导几句。
“夜里三个小时开七十五公里?”候腾有些吃惊,夜间行车是不能开灯的。
“长官,今天是晴天,晚上会有月亮的。”杜柏青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