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馅儿饼砸在自己头上,而且这馅儿饼巨大无比,一个就值两千万国币,这让费穆只以为是在做梦。然而事实就在眼前,剧本虽然粗略,可主题却极为鲜明,那便是抗日、海军抗日,再联想到关于徐佩佩是海军李汉盛上校情人的传闻、还有海军重建舰队的传闻,这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徐小姐,”费穆欲言又止,他心中几经犹豫才如实相告:“这电影投资如此庞大,费某实在是驾驭不了,是否能请其他人……”
“对方说如果费先生不能执导,那就只能重金请欧美导演执导了,这片子拍出来也就是一部西洋电影,主角也是洋人。”徐佩佩惋惜的说着在纽约与丈夫讨论的结果,虽然那是不得已的选择,可夫妻俩都不喜欢这种情况。“费先生也不喜欢这种结果吧?”
“这个,但凡我要是要有一点把握,我也不会讲这样的话了。”费穆说着自己情况,带着遗憾。“老实说,我从未拍过超过十万国币的电影,也少有布什么外景,现在贸然以大海、兵舰、燃烧的海港做电影背景,这种场面的调度能力不是国人所具备的。”
“费先生可以招聘一些人,如果有必要乱世佳人的那些人也可以接过来。”徐佩佩道,她又拿出一份名单道,“这是乱世佳人拍摄时各部负责人名单,现在电影拍完,他们都失业了,只要我们要人,他们肯定会来的。哎,这事情我也说不清楚,如果费先生愿意接手,对方公司可以马上派人从美国过来和先生详谈……”
徐佩佩说到从美国过来心中就忍不住喜悦,报纸上说沙恩霍特号邮轮于香港以南三百多海里处被中国潜艇俘获,那丈夫的潜艇,他就在香港附近。
“姐姐……”费穆还没有作答,徐小欣就跑进来了,她笑着道:“姚姐姐来了。”
“妹妹啊,呵呵,今儿个我来看你来了。”门外是标准的京口片子,人未到声先至。是姚玉兰来了,他的杜先生的四太太——按照李孔荣的叮嘱,徐佩佩一到香港就去柯士甸道的杜公馆拜访了杜月笙,那次拜访让她和姚玉兰一见如故。
姚玉兰兴冲冲的进门,她一进来看到费穆有些意外,“呀,费先生也在啊。”
“是。杜夫人好。”费穆自然认识姚玉兰,在上海,电影和戏剧并不分家,何况是杜太太。“徐小姐,这我就先收下了,隔日再来拜访。”
徐佩佩见费穆接过剧本自然高兴,笑道,“那我就等费先生的好消息了。”
费穆匆匆告辞,姚玉兰换茶之后坐下,她刚才看到了刚才费穆手上那些东西,好奇的问:“妹妹找费先生,难道是要拍电影?”
“我不拍电影,是一家美国公司找费先生拍电影,一些东西托我转交而已。”徐佩佩不想多提电影的事情,只道:“姐姐今天倒是难得啊,杜先生怎么舍得你过江来香港?”
杜月笙去年来港,他虽有四个太太,可只有这个四太太愿意来着瘴疠之地陪他。徐佩佩来香港不久,这个只有几十万人口的小地方,什么消息都传得快。
“哎呀,妹妹就不要提家里那些事儿了。”姚玉兰把手帕从旗袍上扯了出来,擦嘴之余还在手上晃了晃。等说完她才看着徐佩佩小声道,“我听人说,妹妹和海军的李汉盛上校……”
徐佩佩和海军李汉盛上校的绯闻由来已久,每次当记者问起这个问题她都是无可奉告,这倒不是她的意思,这是李孔荣的要求。现在姚玉兰问起,她的脸顿时泛红,正当她不知如何回答时,姚玉兰却笑道:“我们女人啊,做什么都难,妹妹不说我也知道了。不过这次是真的有事儿,重庆那边来人要找他,听说妹妹和他的关系,就说要来找妹妹谈一谈。杜先生听到就拦下让我过来,要妹妹转告他:重庆的人要见他,他身上的那些罪名是可以通融的……”
李孔荣不在乎身上那些罪名,但最为妻子,徐佩佩总希望丈夫有一个干净清白之身。杜先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料想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她下意识的点点头道,“我会转告他的。”
“那就好,那就好。”姚玉兰就担心徐佩佩说自己找不到人,现在听到肯定的回答,当即又笑了起来。她道,“妹妹命真是比我好百倍,好了,不说了,难得来一次香港,我得去街上逛一逛。”
蜻蜓点水式的,在九龙呆腻了的姚玉兰得了回复就走了,她一走,徐佩佩也打电话备车出门,她当然不是去逛街,而是去电报局。
“区座,徐小姐出来了…”思豪酒店对面,看到徐佩佩下到酒店大堂的特务对身后说道。
“嗯,我看看。”军统香港区区长李崇诗也听过徐佩佩的歌,他从未想到这次行动会涉及到徐佩佩。带着些好奇,他一时忘了吩咐属下,只拿起望远镜细看。
时值九月,香港也还是极热,徐佩佩这次穿的是一件素色绣花的旗袍,黑发挽于脑后,浓密的刘海斜梳着,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和细长的颈。她的眉毛并不是所有女人羡慕的柳叶细眉,不细甚至反而有些粗,可粗一些的眉毛不但秀气还显得英气勃勃。粗眉、杏眼、琼鼻、朱唇,这全然不同于良友画报上刊登的美女,却怎么看都觉得好看。
徐佩佩下到大堂不到一分钟就被自己的歌迷给围住了,李崇诗遗憾的放下望远镜,他旁边的特务也放下了望远镜,并道:“掐一把都能掐出水来!区座,是不是找个机会直接绑了?”
“混蛋!”李崇诗一巴掌打过去,“绑她,绑了她不说别人,就孔二小姐都要揭了你的皮。”
“是。是。”特务抚脸鞠躬,知道自己差点惹了不该惹的人。
生过孩子的徐佩佩愈来愈有少妇的风姿,打扮上则带有后世的风格,粗看是看不出什么来,可细看是个男人都会想入非非。李崇诗刚才看着看着也动了心,可他毕竟是黄埔六期毕业,对徐佩佩的背景清楚的很,对孔令伟更是忌讳。
“少动那些歪心思。”李崇诗骂了一句。他随后道:“打电话给电报局,看她电报发到哪里。”
“是,区座。”房间里的电话摇了几摇被拨通。半个小时消息传回来了,电报发往福州。
“果然是福州。”重庆罗家湾十九号军统本部,收到报告的戴笠觉得自己完全猜中了,颇有些得意,他说罢又感慨道:“英雄虽勇,可也要所困于美人啊。”
“雨农兄,那接下来又该如何?”被戴笠请来帮忙搜寻李汉盛的唐纵问道,说实话他本不想来,可戴笠非说他和那李汉盛一起在德国,又打过照面,要请他来商量。
“海底的蛟龙再厉害,总是要靠岸的,接下来就让人找了。”戴笠笑道。军统在福建好几年前便设立了闽南、闽北两个站,另外驻闽绥靖公署情报处、省保安处情报股、福州警备司令部稽查处、邮电检查所、省政府调查室、省货运管理处、省缉私处、水警总队以及各地警察局都安排了人手,还有驻防福州的第100军情报处和军统也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军统人员在这些人机构有些人是明的,有些人却是暗的,但毫无疑问的是,整个福建有什么风吹草动,戴笠都能在第一时间知晓。比如徐佩佩从香港发出的这封电报,还未送到马尾就已经被军统人员截获了。
戴笠一切皆在掌握的笑完,这才请教道:“乃建兄,我就是想清楚这个李汉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喜好和弱点,还有他和孔先生之间……”
“校长的意思是……”唐纵一听戴笠的问题就猜到常凯申拉拢的意思。
“校长的意思是,此人以后或许可大用。”戴笠赞同唐纵的猜测,“但对这个人还有些拿不定,不知道他是否和共产党那边有关系,对党国也不知是否忠诚。”
“和共产党那边?”唐纵有些失笑,但想到几个月前新华日报对海军窃艇颇为赞誉,他便明白戴笠为何会出此言。“雨农兄,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太会可能会是共产党的人。他这个人……”想到李孔荣的种种,唐纵沉吟了一会才道:“只能说很是持才傲物,对谁都不怎么买账。百里先生赴德时我就听说与他闹得不太愉快,孔先生对他也不甚满意,但孔先生又推崇其才。
海军那边也是如此,有一次他居然和督造潜艇的一个王上校起了冲突,据说还当众开了枪,这事情很大,但是当时处理此事的林向欣拉了偏架,那个王上校回去了,他反倒留在了德国。”
“有这种事情?”戴笠眼睛眨了眨,感觉对李汉盛的拉拢多了几分把握。
“是,不过此事不是发生在柏林,海军又极力压制,知道的人很少。”唐纵道,“我是听上海饭店的老板说的,他们承包了海军宿舍的伙食,送饭的人和海军那些学员熟悉。总的说来,这李汉盛是持才傲物、敢作敢为,平素行止也有军人作风,不贪财、不好色,更不会吸鸦片,只要他在海军宿舍,刮风下雨都会带着全员出操,算是闽系海军当中的俊杰人物了。”
“那他有什么喜好?”戴笠闻言牢牢记下,记完又问其他。
“喜好……”唐纵绞尽脑汁回忆着,好一会他才道:“据说那徐小曼唱的歌都是他写的,李念佩就是他的化名。”
“什么?!”戴笠大吃一惊。“乃建兄,这可是真的?”
“我是听说的,不敢确定。”唐纵道,“百里先生的女公子曾受聘于他,说是帮他谱曲,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解聘了,是她说李念佩就是李汉盛的化名。”
“这就好办了,这就好办了!”戴笠大声说道。“其他不说,就他写的那首东方红……”戴笠高兴之余居然把那首陕西调子的歌哼了出来:‘东方红,太阳升,东方出了个常中正。他为人民谋幸福,呼儿嗨哟,他是人民大救星……;国民党,像太阳,照到那里那里亮,那里有了国民党,呼儿嗨哟,那里人民得解放。’
戴笠居然会哼歌,这顿时把唐纵吓到了,他扶住自己的眼睛道:“雨农兄,这是?”
“这是蒋秀玉新唱的一首歌,校长听后十分满意,吩咐要在全国全军、特别是各个学校里传唱,这歌的词曲就是这李念佩写的。如果李念佩就是李汉盛,那事件就好办了。”戴笠搓着手,他本来担心这李汉盛油盐不进,没想到他早就心怀领袖。能把校长比作太阳,还配上陕西的白马调,以陕西老百姓来表达民众对校长的敬爱,这其中到底花了多少心血啊!
戴笠如此的一厢情愿,李孔荣知道肯定要笑掉大牙,这首歌是他酬谢蒋秀玉掩护自己的女人出逃而作,而蒋秀玉的风格又是文工团路线。这哪有什么狗屁心血,就是简简单单的把某某某换成某某某而已。可这歌词里的含义也让唐纵渐渐接受了戴笠的观点——这歌要真是李汉盛写的,那他肯定是领袖的忠臣、党国的栋梁,要拉拢这样的一个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雨农兄,居然事情又眉目了,那我就先告辞了,侍从室里还有不少事呢。”唐纵见戴笠喜色于表,当即起身告辞。
他要走戴笠也不留,只把他送到门口才返回,他进门就把情报处的何芝园叫了过来,“我限你三天之内找到李汉盛。”
“先生,三天时间太仓促了吧,都还不知道潜艇在不在福建呢。”何芝园讨价还价,只觉的三天根本不可能找到人。
“那就五天。”戴笠伸出一只手掌。
“要是马尾那些人阻拦呢?”何芝园不得不点头,而后又想到一个问题。
“那就拆了马尾!”戴笠想到常凯申已决定要裁撤海军部,顿时这么喊了一句。(未完待续。)